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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起来，你倒不像是那般会任性的人。”顿了顿，他又问道，“最后怎么样了”

“那时候到底还是个孩子嘛，总会有些脾气。更何况，从前奴婢家里虽然穷，但是父母都还是心疼我的，故也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宠着我，所以才是那副脾气。”一边说着，小玉已经捂着嘴巴兀自咯咯地轻笑出声来，面上带着欢快的笑意，显然这是一段还算愉快的经历，“最后啊，最后我娘亲思来想去，用一个鸡蛋去换了邻居家前头种的梅子树上的一袋梅子，答应我只要乖乖吃药，就给我梅子吃。要知道，那棵梅子树是我眼馋了许久的，只是因为到底是别人家前种的，所以始终没有敢去摘下个来尝尝，也没说话，没曾想娘亲却是看出来了。邻居也怜惜咱们家贫，所以舍了好大一袋给我们，足足吃了好几天。等着梅子吃完，我身上的病也就好啦，你说神奇不神奇”

他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不觉已经微微勾起了嘴角，语气有些怅然，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艳羡，“有父母宠着的童年，自然是幸福的。”

进入戏班里头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家中贫困的。毕竟这京城里头虽然陈家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戏班子了，但是到底戏子这个身份在常人的眼中还是下九流的角色，但凡是体面点的人家，绝不会送自己的孩子前去戏班里头学戏的。

他当时是家中的第二个儿子，家中上头有哥哥，下头有弟弟，唯独剩下他在中间这么个不大不小的人，最终成为了前去戏班学戏好减少家中开支以及贴补家用的人选。

不是没有怨怼过的。毕竟他被送入戏班子里头的时候还是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此前分明哭着闹着不想要离开家里，然而最终还是被半哄半骗地强拉了过去。那时他的娘亲说，只是将他暂时寄放在这里一会，等时间过去，家里的经济情况已经没有此前那样困窘了，便一定将他重新接回来。”

虽然他当时已经隐隐地嗅出了谎言的气息，然而毕竟跟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娘亲，最终他也还是没能违抗她的吩咐，只是舔着娘亲破天荒在来的路上给他买的一根冰糖葫芦，一边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

在娘亲转身的那一刻，他不知道怎么的已经上前了一步，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强调了一遍，“娘，一定要回来接青儿，青儿不想要离开你们。”

他当时依稀见得娘亲的眼角边似乎有一抹晶莹的泪光流转而过，然而却如何也不解其意，只又扯了扯她的衣角，语气有些疑惑，“娘，娘，您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开心”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跳着脚，希望能上前去主动用袖口主动帮忙擦拭娘亲流出的眼泪，然而手还未伸过去，就已经被娘亲紧紧地抓住了，禁锢住了他下一步的行动。

“在戏班子里头，要好好地听班主的话。要知道，这里可不比家里头，一切都没有人去宠着，万事可千万都得注意咯。还有啊，刚刚进去的时候，手脚麻利勤快一些，有什么脏活累活，别人不肯做的活计，你若是手上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能多做就多做一些，最好是要能够让人知道的。讨好了师哥师姐，指不定哪天他们一开心就能够提前带着你上去大场子了。不要担心一开始跑龙套，毕竟有哪些个角儿一开始不是从龙套开始跑起的跟着师哥师姐们跑几回龙套，再表现得好一些，在那些达官显贵们跟前就能够混个眼熟了。等到时间再继续推移下去，你慢慢能从龙套变成配角，再变成主角，赢得几次满堂彩，呀，那便是咱们京城内彻彻底底的角儿了。到时候啊，娘亲就把你给接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地吃一顿饭，好不好”

这些话显然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她心中虽然隐隐知晓这个承诺的不确定性，然而心中到底还是沉浸在了娘亲为他编织的这个美好的梦境之中，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假装自己未曾发觉娘亲说那些话时语气的颤抖。

如今想起来，娘亲当时的演技还真是拙劣，就连当时区区不过六七岁的他都能从其中上看出几分端倪来。

不知道娘亲在那边絮絮叨叨了多久，他只是一一摇头晃脑地答应着，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将其当回事情，一心只道，如今娘亲能够再多陪自己一会，感觉真是太好了。

第八百零五章 少年心事

若是娘亲能够永远这样陪伴着自己就好了，虽然这或许是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实现的愿望。

正当他在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声，而与此同时，他手上所付诸的那股力道也有加深，“青儿。”

“娘”他歪着脑袋，不知道娘亲为什么突然间抓住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突然间去而复返，只道娘亲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他的存在的。这不，他才说了两句话，本来要离开的娘亲便马上回头了。

如此抱着十足的希冀想着，他轻轻地吞咽了一口冰糖葫芦上串的山楂，正在心里头思量着自己还应该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蓦然只觉得手上的力量猝不及防地一重，最后竟是娘亲主动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冬夜，大雪天，雪片如同鹅毛柳絮一般飞舞着，偶尔迎着风落到了他长长的眼睫之上，很快并已经被他身体的温度融成了水。风一吹，便形成了根根冰柱子，挂在他的睫毛之上，看起来显得尤为好笑。

他当时分明冻得通身发抖，然而却依旧固执地在原地站着，有些呆呆地看着娘亲的身影就这般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逐渐化成了一个小点，再到是最后，最后终于消失了最后一抹踪影。

而娘亲，自始至终都未曾回过一次头。

他至今都无法原谅娘亲的这一举动，他曾经是多么的期盼她能够回过一眼来好好地看看自己，然而最终却只看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来越远，却再也没能让他最后好好地看看娘亲一眼。

自那一刻，他对自己的家便彻彻底底地死了心，一边摇摇晃晃地吞咽下了最后一粒冰糖葫芦，一边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去了陈家班内。

从那一个转身后，世上已经再没有石青，只多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无关紧要的小石头。

未来的日子里，他的的确确随着师姐登过几次台，从跑龙套开始，零零碎碎的也总能够收到来自于不同人的邀请。虽然那些个人在听过师姐亲自逐个删选以外已然所剩无几，但是事实上他到底还是在宦娘的刻意挺拔之下已经有了些名气，赚的钱也逐渐多了起来，在维持自己正常生计的情况之下，真的已经能够贴补家用了。

他也听话的将自己能够用的钱留了下来，转而将生下来的大部分尽数朝着家中寄去。虽然一开始并不算多，然而长年累月地这般寄下来，也已经累积了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他曾经在空余时间里头自己算了算，怎么着也应该能够维持家中生计的正常运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