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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鸣一拍桌子,脸色冷得可怕,沉声:“吃了。”
不知是因为醉意还是因为连日积郁的怒火,他心情说不出的差,只由着性子来。
不一会儿,碗里的汤面果然小了浅浅一层。
陆一鸣这才微微笑起来:“乖,这才是爹的好孩子。把剩下的吃完。”
青城的声音里夹带了淡淡的哭腔:“这个味道,好奇怪。我,好像要烧起来了。”
陆一鸣凉凉地看着青铜匣子,没有回话。
在微妙的气氛中,碗里的面一点一点地消失,很快便空了。
随即青城轻轻地啜泣起来。
“难吃,好难吃。”
陆一鸣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神情,仿佛讥讽,又仿佛斥责:“这么难听,为什么你还吃”
“因为是你让我吃的。”
陆一鸣脸上的神情更阴晦莫名,眼眸浮上寒霜似的凉意。他凑近匣子,哑声问道:“为什么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青城的哭声瞬间停了,更没有回话。
这个问题,陆一鸣从以前就一直在疑惑了。
明明当初是三个人同时在山洞中找到的这个鬼东西,但它却只听他的话。
他叫它说话,它就说话。
他叫它吃东西,它就吃东西。
他叫它吃人,它就吃人。
从来没有忤逆过。
少年心性,只高兴自己得了个了不起的宝贝,等到大错铸成,却追悔莫及。
若是世间有后悔药,那就好了。
陆一鸣恨恨地呢喃道:“你为什么非要听我的为什么我让你干坏事的时候,你就不能,不能劝劝我”为什么要助我为虐
“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青城小声问。
陆一鸣长叹口气,用力地扣上匣子,随手丢到地上。
匣子在地上翻滚几下,不动了。
我这位朋友长得好,读过书,讲义气,还有一副好心肠样样都好。
文渊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
陆一鸣忽然自嘲地低笑起来,悲从中来。
如果我真的这样好,怎么会害了孟林生,怎么会气死父亲,怎么会输掉家业,又怎么会气跑阿汀呢
这样的我,存在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倒不如
门被推开。
这径直推门的做派,陆一鸣以为是陈姐,抬头却是另一个他想骂的人。
“你刚刚又跟谁在说话”金叵罗缓缓走近,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穿着陈姐新近给他订做的衬衣和裤装,一头银发被陈姐半哄半骗地染成了黑色,看起来终于不像个洋人了,只是这刀削斧刻似的精致相貌和过于高大的身材也不像南方镇里的人,倒像个出身北方大城豪门世家的贵公子。
总来多事。
“跟我自己。”陆一鸣敷衍地应了一句,见到他的头发忍不住有些好笑,“哦,陈姐说你原先太惹眼办货不方便,要给你收拾收拾,就收拾成这样啊活像一只乌鸡。”
原先有如鹤羽的头发,现在染了色,倒显得怪怪的。用的也不知道是哪种料,染得也不大整齐,乍看之下还好,细细一看竟然像乌鸡毛似的斑驳。
金叵罗没理会他的嘲笑,却注意到了地上的匣子,捡起来,不经意似的:“这是什么”
“祖上留下的老古董。”陆一鸣随口胡绉。
他困得紧,不太想搭理金叵罗,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倒在榻上。
鞋也懒得脱,只懒懒地吩咐了一声:“出去。”
没有听到脚步声,陆一鸣扭头一瞟。
金叵罗果然没有出去,只是坐在桌旁饶有兴趣地研究那只匣子。
已经习惯了金叵罗的不驯,陆一鸣今天也困得没心情骂了。
说来也奇怪,都这么久了,嘴里仍残存着那股着火烧似的辣。
半坐起来:“喂,没走正好给我倒杯凉水过来。”
凉水很快递了过来。
一饮而尽:“再来。”
凉水扫过时辣意稍退,水一下肚,一舔牙根,还是隐隐的辣。
如此喝了七八杯,只是稍微好了一些。
金叵罗坐床边,睨着他发笑:“不如直接去井里喝个够吧。”
也不知是仗着酒劲还是终于忍无可忍,陆一鸣忽然一反手就把杯子甩到半尺旁的金叵罗脸上,骂道:“狗逼养的”
金叵罗捏着从鼻梁滚落下来的杯子,面色明显瞬间冷峻下来,眸色在烛光中阴明不定。
忽然,他俯下身,凑近陆一鸣的脸,冷冷地道:“不错,我是你养的。”
陆一鸣在越来越困顿的醉意中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回骂自己,怒焰更盛,吼起来:
“你也不想想,我是怎么待你的,你又是怎么对付我的混帐东西”
嗓子原本就疼,加上这一吼,彻底嘶哑了。
“怎么待我”金叵罗勾起薄唇,右边的虎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磁性的嗓音里夹带着浓浓的嘲意,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似地说,“你是说之前把我当狗儿子养的事还是说像现在这样动辄打骂的事这份恩情,我确实是三生有幸没齿难忘啊。你要我怎么回报你才好”
陆一鸣眯着迷蒙的眼睛又怔了怔。
他发现以他现在的思维能力要理解一件事越来越难了,就像要拨开层层水浪去捡一根针一样。
捂着额头,掐了两把太阳穴,要把意识从醉意里捞出来。
半晌,他沙着嗓子艰难地说道:“你若是不愿意,早就可以走的。你要离开,简直易如反掌,对吧”顿了顿,“所以,你一早就另有所图”
见金叵罗居然难得地没有反驳,陆一鸣更是忿忿。
“默认了”
金叵罗没有回答,却嘲笑着反问:“你要我怎么做,才算得上是报答你”
滚。
明明想说的是这个字,但陆一鸣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六个字:“有种便杀了我。”
说完自己也吓一跳。
随即豁朗:不错,这不正是他一直想做却又不敢承认不敢做的事么
每天担惊受怕,只怕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只怕一睡从此与世长辞,任由妖物夺舍。
百般不忿却又只能坐以待毙。
既然不能抗衡,那倒不如玉石俱焚,就这样带着那个驴妖一起下地狱也好。
他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