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章 震荡(上)(1 / 2)
杨口突然间就热闹了起来,并且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早上起来后,石弘便打着哈欠,稍稍盥洗一番,然后吃起了早饭。
他今年十九岁了,去年在洛阳成婚,由舅舅做主,娶了阳平太守申钟的庶女为妻。
成家之后还能立业,便是位于杨口的这个庄园了。
当然,建庄园的钱和人是舅舅给的,但土地却是天子划拨的。
母亲在宫中为女官,甚是辛苦。
天子也不是每天都去后宫,有时候就在嘉福殿等地连夜批阅奏折、处理政务,女官轮换着陪伴打下手。
入夜之后,若有比较重要的军情或奏折,还得起身查阅,挨份判断要不要叫醒天子,很难睡个好觉。
以上其实不算什么,但宫廷女官这种角色,理论上来说睡在天子寝殿外面的偏殿,但实际上不一定。除了有特殊嗜好的人,谁敢娶回家啊?所以风言风语是难免的。
对这个庄园,石弘拿得心安理得,同时也有些惭愧,更有些隐藏极深的屈辱。
母亲是被逼的,她也很难。
叹了口气后,石弘将吃了一半的早饭一推,然后来到院中,唤来庄园典计和部曲长,问道:「客人呢?」
「一大早就去作坊那边了。」典计答道。
「走,随我去看看。」说完这句,石弘顿了顿,道:「知会一下夫人,
园葵、春韭、鸡子之类的不要拿去邸舍售卖。过几天有新买的奴婢过来。」
「是。」典计喊来自家外甥,让他赶紧去凛报。
石弘在前方大步走着,仿佛哼哈二将的典计、部曲长跟在后头,只一会就到了隔壁的作坊。
石弘的庄园其实不大,总共也就二百三十余家庄客,与司马黎、司马毗以及今年新来的一位名叫夏侯沐的谯人比邻而居一一夏侯沐别人不清楚底细,他们三个还是知道的,其妻乃羊献容之女,前晋清河公主。
这四户人家凑在一起,不得不说是个恶趣味。而且,他们四家发现,旁边似乎还空看一块地,甚至插上了木牌,表示有人占了,但还没来开荒。
其他人不明所以,石弘猜测是拓跋什翼犍的,但他懒得说。
其实几家人靠在一起也挺好,总共千余户人家,已经可以搞一些陂池堤坝了。
况且附近甚至有一个废弃的陂池,足见东吴或普时有人在此定居、耕作过,只不过后来因为战乱等因素荒废了,而今只需恢复即可。
石弘家庄客主要种麦、稻两种农作物,至今还没能完全收支平衡。
正月里母亲托人给他捐了钱百贯、绢二百匹、金银器二十件,石弘收下的同时,甚至不敢想母亲为了赞下这些钱,要多么忍辱负重,总之羞愧不已,攒钱的心思愈发重了。
一行人抵达作坊后,熊鸣立刻过来行礼。
「瑞翔,你倒是不嫌这里的味道重。」石弘笑道。
「大雅何出此言?」熊鸣笑道:「去岁至划城,彼处盛产葛藤,产纸极多,行销扬州、江州等地,被称为‘刘藤纸’。那里的味道才重呢,大雅你家这边算是清淡的了。」
熊鸣是南昌人,其父熊缙,现任鄱阳太守,伯父便是晋御史中丞熊远。
「我家作坊小打小闹。」石弘摇头道:「也是看别人造纸殷富,跟风罢了。」
「能赚么?」熊鸣问道。
「这却不瞒你,能赚。」石弘说道:「朝廷已定下规矩,官府一律用藤纸,此物供不应求。」
「建邮亦是。」熊鸣笑道:「你可知王羲之?」
「不知。」石弘说道:「莫非琅琊王氏子?」
「然也。」熊鸣道:「此人书法颇有火候,名气很大,喜用藤纸,赞其细腻、平滑、密实如茧。故此纸风行一时,不意北朝亦是如此。」
石弘听到「北朝」二字时脸色没有任何异样,只暗道晋人心气如此之低,连正朔都不自居了,但以南朝、北朝并列。
只不过北朝有点过于厉害了,刚刚拿下蜀中,南朝还能支持几年?
两人说话间,作坊匠人已经取了一捆葛藤过来,准备投入池中浸泡,
说是葛藤,其实是葛藤表皮,剥下后晾干、捆扎好,然后出售到各个造纸作坊。熊鸣就是卖这玩意的,从江南收取,贩到杨口,石弘家的作坊算是他的客户之一。
当然,两人私下里关系也比较密切,以至于熊鸣鹊都能在庄园里借宿一晚。
池旁边,有妇人捧来柴草,准备将昨天捞出来的葛藤皮进行蒸煮。
再过去一点,「」之声连响,那是有健壮僮仆在捶打蒸煮去胶后的藤皮,将其散为纸浆。
接着是抄浆以及晾晒环节:春天明媚的阳光下,一张张纸被贴在光滑的木板上晾干。
石家作坊技术不差,一整条产业链都很齐备,就是规模小了些,在这个藤纸的黄金年代只能捞些残羹冷炙吃吃。
两人随口聊了些纸张方面的事情,然后便离开作坊,来到庄园外的小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