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他才不会看(1 / 2)
原囿安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他无忧无虑,与之后的遭遇相比,应该是美梦才对,他已经很久不曾梦见过了。
但那段幼时的记忆,让他莫名觉得恐慌,喘不过气,挣扎着想要醒来。
梦里是一个夏日,阳光耀眼,草地青翠,树影婆娑。他举着手,牵着父亲的两个指头,两人站在树影下,看着院子里数不清的枫树。
枫树林中,高大的仆人们穿行着,走到一处,一把薅住枫树的枝头,往旁边一压,握着树干朝上一扯,连根带泥地扯了一堆肠子似的根出来。
小枫树不知道自己要死了,风吹过,还会哗啦哗啦地翻飞树叶。
父亲告诉他,他们在清理发育不好的小树。
他说,那些树长得好好的,不拔掉也能长大。
父亲却摇了摇他的手,说道:“那些小树有的细小,有的长弯了,有的发了其他枝芽,是残次品,以后不会和其他枫树一样高大茁壮,没有存在的价值。”
似乎怕他听不懂,父亲又说了一遍。
父亲的话忽然变得很大声,每一个字都宛如在他耳侧撞钟一般,重得可怕。
少年倏然睁开眼,隐约看见帐顶的形状和线条,狠狠吸了口气。
意识回笼,他猛地支起身,如溺水之人冲出冷沉的水面,开始大口大口喘气,直到整个肺部都充满了冬日冷冽的空气,直到尝到喉头的腥甜,才逐渐平静下来。
关于那个庭院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关于被父亲牵着手的记忆更像隔了层层大雾,醒来一想,才给那梦中的情景补上了些细节。
他约莫记得蝉鸣嘶吼,枫叶的五个角只有最中间那个很尖,仆人的指缝中全是泥土,那天很热,但父亲的声音很冷。
父亲的手很大很热,但父亲说话时的脸却是一片空白。
冬夜阒寂,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梦魇惊醒,便再难睡着,少年起了床,抓了件披风披着,穿过夜凉如水的庭院,打开结着冷霜的宅门,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出去。
夜空中没有云,也没有月亮,不知哪里来的光亮,宅门外的一片平地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环顾一周,才发现东边边缘有些不同。
那里多出来两株矮小的树,一大一小,并排着,像两个小妖,坐在那里等待日出。
一缕缕冷梅幽香飘散在夜露中,被他的呼吸捡了一段,纳入肺里。
他走了过去。
这是两株腊梅,无叶,若不是缀了些花苞,瞧着与枯枝无异。
少年嘀咕了一句:真丑。
周围是新土,土壤是湿的,颜色比一边的土深一些,应该是白日里才浇过水的缘故。
他呼出一口热气,白雾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忽然,他眸中的光点一闪,俯身凑近了些。
骨节分明的手从斗篷中探出,准确地摘住了一块二指宽的竹片。竹片是干的,泛黄,二指宽,边边角角都是毛刺,像是急忙忙被切下的一块,还来不及打磨。竹片拦腰捆了根淡色的发带,将竹片挂在一个小枝上,发带瞧着有些眼熟。翻过竹片,便见向内收起的竹片腹部,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墨字——
原囿安。
小楷,笔锋偏柔,是霍玉玉的笔迹。
少年的瞳孔骤然一聚,当即扭头看向另一株较为矮小的腊梅。
枝干是油润的褐色,上面没有挂着东西。
他自嘲地松了口气,黑漆漆的瞳孔被口中的一团雾气挡住。
少年起了身,余光却瞥见什么,垂眸往杂草边一瞧,果然发现了一截同样的发带。
指腹发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拾了起来。
一样的竹片,一样的字迹,只是规规矩矩写着的,是“霍玉玉”三个字。
这样乖巧的字,其实不像是霍玉玉的风格。虽然她也有格外乖巧的时候,但总觉得她那样的性子,写字应该像鬼画符才对。
原囿安,霍玉玉,是这两株腊梅的名字吗?还是它们的主人?
少年薄唇轻启,“无聊。”无论是哪一种含义,都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