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雷劫渡至末尾,往往修士的金丹已被淬炼成型,只要渡过最后三道雷劫,便能成就金丹。但这最后三道雷劫,也是最为凶险的。师父慎重地与他道。
若说前面的几十道雷劫对修士一视同仁,那么最后三道雷劫,就是全凭修士自身本事引下来的。天资越高、领悟的境界越深,引下来的雷劫就越重;天资越低、领悟的境界越浅,引下来的雷劫就越轻。但不论轻重,都是修士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扛下来的。
果不其然,七十八道雷劫之后,还不等亓官喘一口气,一道比先前的雷电粗壮得多的紫雷轰然一声劈了下来!
此一道雷劫威势赫赫,携着莫大的威能,转眼即压到亓官头顶!
好在亓官早有准备,扬剑就是一式劈柴剑挥出。
此刻的劈柴剑早非昔日阿蒙,融汇了心剑等道意,虽然声势稍敛,但论及锋锐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剑斩出,肉眼看去,仿佛只是一柄铁剑徒劳无功地迎上携着浩大威能的雷电,然而,铁剑所及处,雷劫却诡异地崩解开来,且崩解之势向上蔓延。若非亓官灵力告罄,剑气有所不足,这一道雷劫必然全然崩解!
没有消解的雷劫携余威劈至,亓官丹田灵力枯竭,只能生生扛下来,头发都被劈得竖了起来。
他牢记师父的嘱咐,立刻从须弥芥中抓出一把丹药塞进嘴里。丹药一入口即化作一股热流,汇向丹田,只是这样补充灵力的方式过于粗暴,撑得经脉都刺痛不已。
第二道雷劫转瞬即至。足有水桶粗细的紫雷令人见之头皮发麻,亓官不假思索地挥剑迎上,再度将灵力耗空。紧随而至的,便是最后一道、也是最为恐怖的一道雷劫!
此一道雷劫尚在云层中酝酿,亓官便觉颈后汗毛倒竖,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感觉降临。
他飞快地往嘴里填了一把丹药,稍一调息,旋即剑锋一扬,拔身而起,竟是不等雷劫降下,直接跃进了厚厚的云层,霎时雷电大作!
玄微神情微变,也跟着拔身而起,然而灵识所探处,却只见得雷光浮跃,早将亓官单薄的身形淹没。
一丝恐慌忽然蔓延开来,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捕捉到极久远时候的记忆,仿佛也有这么一个人,被漫天雷光淹没,最后连尸骨都在雷殛之下化作齑粉。
玄微猛地闭上眼睛,五指勾曲,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他脸上显出痛苦到狰狞的神色,紧抿的薄唇间分明迸出来三个字:七官儿!
雷声不知何时止歇,重重压下来的乌云似乎稍许散去。一道单弱的身影出现在云层间,遥遥地望过来,叫了他一声:师父。
玄微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亓官的身形摇晃了一下,一个倒栽葱向下坠去。
霎时,玄微心胆俱裂:七官儿!
第40章 他是你师兄
玄微的身形眨眼从原地消失,下一瞬,亓官下坠的身形即被他抱入怀中。
没事。
臂弯里的重量瞬间叫他安心下来,怀里的人气息虽然稍显微弱,却平平稳稳。玄微犹不放心,将一丝灵力探入亓官体内,探明他确实无恙,一颗心才落回实处。
实则,雷劫过后仍旧全须全尾地出现,便意味着亓官渡劫成功,性命无忧。按说,以玄微的修为境界,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只是他的心神为那恍惚间出现的景象所震慑,漫天的雷光又模糊了虚幻与真实的界限,那一瞬间,陡然涌上心头的悲恸几乎把他淹没,是以,在看到亓官一头栽倒的画面时,他才会方寸大乱。
此刻,亓官安安静静地蜷缩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上臂,微热的吐息隔着衣衫洒在他的心脏不远处。
玄微低下头,凝目注视着他安静的面容。片刻后,他的目光微微偏移,透过被雷劫劈得焦裂开来的衣衫,落在对方裸露出来的肩头上。
亓官肤色白皙晶莹,只是肩头那一处的肌肤并不平滑,一道覆盖了整个肩头的疤痕扭曲地盘桓着玄微记得,这是在义阳城的妖潮中受的伤,他见过它新鲜时血肉模糊的模样,但当时明明并不觉得如何,这时候看来,却叫他心脏微微地抽缩了一下,有点疼。
玄微盯着那道伤疤,眉心不觉蹙了起来。明明,他见过更惨烈无数倍的伤势,甚至他自己就曾经受过不止一次比这个更严重的伤,但偏偏,此刻他就是觉得,这道伤疤碍眼得令人难以忍受。
半晌,他才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铁正仍旧面无表情,只抬手一招,就见亓官腕间有灵光一闪,没入他袖中。
那只限制受罚弟子出谷的玉环被取了下来,也即是说,此刻亓官就已经可以踏出无念谷。
几百年来第一个在无念谷渡劫的弟子。铁正道,虽然面上依旧冷漠,语气却微有波动,你收得好徒弟。
玄微缓声道:他是天才。
铁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微一停顿,道:九年之内,玄微不得出现在无念谷之外。言罢,不等玄微说话,身影即从思过崖顶徐徐消失。
玄微收回目光,再看一眼怀中的亓官,微一沉吟,身形面貌即缓缓变幻,须臾即化成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接着,抬脚一跨,身形便出现在无念谷外。
亓官在无念谷中渡劫的动静不小,惊动了不少流华宗弟子,消息迅速传扬开来,惹得众人纷纷好奇探问究竟。
不是说无念谷灵气荒芜得很,连日常修炼也难么?万林峰讲道间隙,一个弟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都能渡劫?
旁边一人嘻嘻笑道:灵气匮乏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倘若囊中有足够的灵石,摆一个聚灵阵,要多少灵气没有?
说得倒轻巧,你当灵石是路边捡的石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么?另一人闻言翻了个白眼,就说咱师兄弟几个,谁的灵石不是抠抠搜搜攒出来的?换了是你,舍得用来摆聚灵阵?
这却难说。袁木随手折了一根草茎咬在嘴里,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石横,笑了起来:你们可知那渡劫的是谁?那位可是问剑峰元禄剑君的弟子,要多少灵石丹药没有,至于像你我这般,用一块灵石都心疼得不得了?
剑君弟子?我听说他入门才只一年么,这就能渡金丹劫了?旁边的人也忍不住插话进来,语气中不无羡妒,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剑君那么多的法宝丹药,拔出一根汗毛来,都足够受用了。
袁木懒洋洋地道:禾师弟,灵石丹药固然重要,可要是天资愚鲁,哪怕坐拥宝窟又能如何,到头来人家成了金丹真人,你不还只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么?他这话分明意有所指,在场诸人都心领神会,顿时就有几道目光悄悄移到了石横身上。
袁木呸地一声吐出嚼断的草茎,哼笑道:天资普通,起再多歪心思都没用,都老老实实修行罢!
禾师弟讪笑:师兄教训的是。
另一边,石横仍旧正襟危坐,肩背挺得笔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无人看见的衣袖底下,他的指甲已经将掌心掐得鲜血淋漓。
当初他还在陆丰门下时,这里的人,谁见到他不是一副笑模样,隔着老远就热情地与他见礼问好。当初他自降辈分时,谁不称赞他不忘授业恩师、是个情义深重的人,而如今他被赶出门来,立刻就成了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这一群落井下石的小人!
他恨!
他恨得咬牙切齿,而他更恨的却不是万林峰这一群捧高踩低的小人,而是把他从问剑峰赶下来的陆丰!
当初他也是陆丰弟子,但对方却从未耗费过心力,来助他突破金丹境界,凭什么?!
他侍师恭敬,友爱同门,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只会傻乎乎喊师父的亓官?!凭什么他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心,在石横眼底卷起千重风浪,魔念由心而生,泛卷上来,将风浪平息,化成一泓深幽不见底的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