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阁案录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8(1 / 2)
“哎,不必多礼,又不是在京都。去年和前年你都不曾来,今年倒是好兴致。”齐王嘿嘿笑道,“可是有什么看中的娘子要来捧个场?”
“殿下说笑,唐某公务缠身,正好和友人路过此地,凑个热闹。”唐无衣道。
“是这位小公子吧。”齐王看着闻韬夸道,“一等一的俊俏,比昆仑紫虚子收的门生都俊俏。”
闻韬作揖道:“在下闻韬,也是师从昆仑。乃清虚子门下生。”
“哦哟,怪不得怪不得。昆仑收的弟子都是一等一的资质。唐岳,你这朋友交得好。”齐王大笑道。
这边崔岱也开始跟着吹吹彩虹屁,几人顺顺当当落座。闻韬一个刚从昆仑下来不久的道士在此繁华富贵之所倒也不十分违和。
乐舞告一段落,忽然上来一个千娇百媚的侍女道:“娘子已准备好了。”
齐王大手一挥:“快请上来。”
待这侍女下去,齐王向唐无衣和闻韬介绍道:“这可是益州南坊送来的花魁娘子,我早听得她一舞动天下,一直无缘得见。”
崔岱揶揄道:“殿下这就找来了,也不怕芙蓉娘子生气,她还一直心心念念以为殿下这次来是专门捧她的呢。”
齐王摆摆手道:“花魁制举,就是要阅尽四坊的花魁,并要评出个一二三四。芙蓉在京都出尽风头了,本王也没少捧她。”说罢,丝竹管弦声又起,较之之前的雍容华贵,此刻的音乐更为灵动舒缓,仿若溪边潺潺流水。
忽而,一阵银铃声响,时急时缓,一个娘子袅袅走出来,赤足踏拍,两只足上各系着一串银铃。她身着艾绿色薄纱衫,身材娇小,尤其腰肢细软,盈盈不足一握。她以手袖遮面,媚态天成,时而极慢,却不能穷其态,只觉一举一动都让人目眩神迷,时而又极快,如回莲破浪,凌风飞雪,仿佛一阵风便可羽化登仙。这只是支时下最流行的六幺舞,却被她改编得灵动非常又极尽巧思。
在场的几人已看得呆了,齐王已经面露痴迷,崔岱也张着嘴巴,就连唐无衣也面露惊讶,思忖这云裳坊中果然是人才济济。闻韬虽从未看过乐舞,但他从小天资颇高,又一直以道家淡薄之心修炼,尚且觉得这一舞实是超越了声色五感,已臻化境。
一曲终了,那娘子盈盈下拜,微微抬首,见她肤白如雪,柳叶细眉,眼中含笑,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齐王大喜道:“南国有佳人,轻盈六幺舞。果然南地的美人风情不同,南坊好几年没有出娘子这样的软舞大家了。”
那娘子再拜。齐王忙不迭地问其芳名。
那娘子含羞答道:“小女素馨,忝为南坊花魁。此次花魁制举,以软舞娱宾客。”她来自泉州,口音较扬州又有不同,只觉声韵悦耳,格外动听。大周的乐伎,除了歌舞技艺了得,还要能和达官贵人们往来应酬。几人见齐王和她打得火热,便提前退下。
崔岱一边下楼一边叹道:“不想今年南坊送来的花魁竟如此出色。”
唐无衣道:“每年各坊不都是费尽心思,你方唱罢我登场罢了。”
崔岱笑笑,揶揄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几人说说笑笑走到锦楼门口,却见一个女子在门口似乎是和守卫起了争执。
那守卫见到崔岱如遇大赦,赶紧求救到:“崔公子,这芙蓉娘子要见殿下,您看如何是好?”
只见锦楼门口站着一位盛装的高个女子,身材微丰,虽在夜色之中,也可见其绝代风姿。那女子微微带怒道:“崔公子,我想见殿下,还有不长眼的拦着。”
崔岱一阵尴尬。这女子正是京都北坊的花魁娘子芙蓉,一曲清歌可比当年的云裳坊开山鼻祖。在京都时,齐王对她万千宠爱,无有不从。
崔岱呵呵一笑道:“芙蓉娘子,殿下就是在这锦园四处逛逛,你可别多心。再者,你们四坊的花魁娘子都各有居所,此处是南坊素馨娘子的夏阁,你进来也不大好……”
“哼,我们云裳坊一向以清歌为正宗,也不知哪里来的南蛮狐媚子以艳舞迷惑人。”那芙蓉娘子薄怒微嗔,胸口微微起伏。
崔岱少不得一通陪笑,才把芙蓉娘子送回去。
那边唐无衣已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堂堂崔公子还要给乐伎陪笑。”
崔岱摇头叹道:“哎,这些娘子都是当世极品,一个也得罪不得。”
闻韬此时开口道:“她们在各自的领域都是大家,理应如此。”
“哈哈哈哈哈,还是韬韬此言不落窠臼,当浮一大白记之。”唐无衣大笑道。
第33章 2.4文举
唐无衣和闻韬一连两天在扬州各处逛逛,同时打探打探消息。这次阵仗颇大,除了扬州府的赵府尹,陆少尹,连江南道采访使都来捧场,更别提江南一带的盐商、茶商、布商大户。
锦园内日日笙歌,除了四坊的花魁娘子,还有很多本地东坊的出色歌舞伎,分布在锦园各处亭台楼阁中。获得请帖的客人可去园内各处宴饮,佐以歌舞。自然,想要看到四坊花魁娘子就要难上许多,一掷千金还不够,还需要东坊的坊主楚娘子首肯协调。这云裳坊坊主,不比寻常乐坊的当家人,在各色达官贵人面前还能排上一些脸面,尤其是每年花魁制举的时候,各路贵人云集,少不得楚坊主这样的协调应酬。
这日刚过午时,唐无衣已经要拉着闻韬去锦园。闻韬奇道:“为何今日去的如此早?”
“这花魁制举今日开始。分两场,一场文举,一场艺举。今日便是这文举场,午后便开始。”
“哦?何为文举?难道跟士子一般写诗作文?”闻韬脑补了一下一堆千娇百媚的歌舞伎娘子在大殿内苦思作文的样子,不经意笑出了声。
唐无衣难得见他笑,心情也大好,耐心解释道:“毕竟花魁娘子才艺兼备,虽说过两天的艺举是大头,但今日的文举也算个预热。每次文举都是提前定好一个题目,花魁们或写诗词,或作画,或编曲都可,到时候把作品一一展出来,由贵人宾客们掷花枚举。这一场文举,花魁们是不露面的,纯粹就是比文才。”
“哦,那我们枚举之时,花魁们的作品是否也像科考一样,是封了名字的?不然不见得公允。”闻韬认真道。
“哈哈哈哈,”唐无衣见他如此一本正经,乐道,“名字是不题的,但其实每个花魁所擅长的大家心里都有数。要是特意想捧哪一位娘子,今日可是个好时机,多少贵人一掷千金,用千百朵花为娘子们捧场呢。”
“那花是自己摘了就可以去掷吗?”闻韬天真问道。
唐无衣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云裳坊专供,二两银子一朵呢。”
“还可以如此牟利!”闻韬恍然大悟道,“我们也要买吗?”
“不用,我既然收到了请帖,都是附赠了一朵的,你是我带来的,自然也可以拿到一朵。再要多的话就要自己掏腰包了。”
两人一路轻快到了锦园,果见门口香车骏马已经排了一溜。闻韬道:“怪不得把园子建在这里,若在扬州城中喧哗处,早就把道路堵死了。”
唐无衣微微一笑,他今日不知从哪里淘得一把折扇,此刻已经拿出来扇了扇,倒是一改他平日凌厉的作风,很有些浊世佳公子的味道。他嘱咐道:“韬韬,今日是风雅之事,你就稍微装出两分对美人趋之若鹜的样子,注意力就不要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了。”
闻韬不服道:“我下山就是为了解天下事,但凡有悟,自然欣喜。”
“行了行了,把你爱吃的劲头转两分在美人身上,也不枉来一趟。”
闻韬噎了一下,只好顺从地跟着唐无衣进园。进园时,二人各得了一朵时花,多有宾客已把时花簪在发间,一时花香满园,蝶舞纷飞。
“唐阁主来了,难得见唐阁主来我们东坊。”一个丽装女子给两人施礼。
“姜娘子好久不见,愈加年轻了。”唐无衣寒暄道,姜眉,东坊的副坊主,是楚娘子的得力助手。此刻楚娘子应该是在主持文举宴会,便由姜娘子来此迎客。
“楚坊主已在主持文举了,花魁娘子们的诗画都在缀锦楼的院子里,本次的题目是春和景明。”姜娘子笑盈盈道。
缀锦楼是锦园最为富丽堂皇的一栋,此刻更是宾客盈门。闻韬见人多,里面又是各种寒暄,一阵踌躇。唐无衣望了他一眼心下了然,知道他不愿意去,便直接和他去了后院。因为楼内楚娘子正在开宴,因而来后院的宾客并不是特别多。远远望去,四幅书画已经裱好,高高挂起,下面各放了四个江南翠竹编的花篮,供人掷花投选出最佳。只见那花篮虽不名贵,但造型别致,甚有野趣。
两人走到第一幅前,是一张浓墨重彩的牡丹,大红,朱红,玫红,艳粉,层层叠叠,用色大胆。虽细节处不及当世名家,但胜在一股雍容气度,非是凡品。
“此画像是北坊的手笔。”唐无衣道,“素闻北坊芙蓉娘子善丹青,牡丹乃花中之王,确实可以比她。”
闻韬记起那夜偶遇的芙蓉娘子,气度华贵高傲,确实和此画相合。
“咦,这个有趣。”唐无衣指着第二幅。
闻韬定睛一看,此幅并非书画,而是一副刺绣,题名“春和景明”,乃一张春日鸳鸯戏水图。只见桃花树下流水潺潺,一对鸳鸯交颈嬉戏,颇有小儿女情态。
唐无衣道:“若单论这女工,算不上极品,但这幅刺绣甚有灵气,不像出自乐坊女,倒像出自良家的待嫁女儿。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坊的手笔。”
闻韬仔细看了看道:“此绣以丝线绣成,针法多样,铺针细于毫芒,又以花鸟为题。应该出自南坊,和师父收藏的来自泉州的一副百鸟朝凤图颇有相似之处。”
原来是那日齐王见的软舞第一的美娇娘素馨绣的。那娘子年纪颇小,风流娇羞,却还有这一手出色女工。唐无衣暗暗叹道,已走到了第三幅前。
“好字!”忽听得一声赞。唐无衣和闻韬循声而视,异口同声道,“叶少阁主!”
之前见过的天机阁叶少阁主此刻也正在观书画,他为人狷介,看到两人也只是淡淡拱手。
只见这第三幅一手行云流水的草书,完全可以冒充哪个才子所书,万想不到出自乐伎之手。
“这才勉强入眼。”叶少阁主道,一面将自己的时花投到这一幅的花篮中,便提前告退。闻韬低头一看,果然也是这一篮目前花最多,已有数十朵。
“竟是一首七律。”唐无衣惊讶道。大周以诗为尊,其中七律更是诗中魁首。这娘子竟敢以一首七律参赛,可见其才情了得。闻韬于是细细看起这首七律。
第34章 2.5西坊
只见此诗全文如下:
万缕晨霞染碧空,千重烟树嫩临风。山怀倩影春情暖,水映红妆两相融。
燕语莺啼催晓梦,鸡鸣蝶舞绕花丛。檐前屋后芳香溢,满目桃溪入院中。
“你觉得如何?”唐无衣问道。
“对乐坊女子而言,已经颇为不易。对仗工整,辞藻凝练,也很扣题眼。”闻韬评道。
“韬韬,你这四平八稳的,活像个阅卷的老先生。”唐无衣道,“我觉得就很好了,就是世家才子们诌诗也挺费劲的。这娘子已是大才。依我看,乐坊中能写出此等律诗的,大概也只有以诗才著称的东坊花魁翠筠娘子了。”
“江南人杰地灵,可见一斑。不过,此次是东坊的主场,怕是要一争花魁状元的。”闻韬分析道,忽而问道,“这花魁制举的文举一项,是一直都有的吗?”
“何来此问?”
“歌舞乐伎比试文才本就有些突兀。而江南一向文脉丰沛,我猜,是东坊加的项目。”
“哈哈,紫微仙君,果然万事一眼勘破。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这文举确实是东坊加的比试项目,只不过不是今年加的,而是四年前加的。”唐无衣道。
“哦?愿闻其详。”
“四年前,东坊出了个惊才绝艳的花魁娘子蝶舞。一曲蝶飞花舞名动一时,偏偏她还能出口成章。无论五绝还是七律,无论如何出题,如何限韵,多则一柱香,少则立笔成诗。当时的花魁制举,正好也是东坊的主场,为了展示蝶舞娘子的诗才,这才加了文举这一项。后来各地云裳坊纷纷效仿,现下云裳坊的歌舞伎都要学一学诗词的。”唐无衣叹道,“此后,再也没有像蝶舞娘子这样的诗才了。”
“那蝶舞娘子现在何处?”
“香消玉殒,红颜薄命啊。”唐无衣叹道。
闻韬不忍问及详情,便去看那第四幅。算一算,应该是仅剩的西坊花魁娘子所作。
这是一首《清平乐》的小词,闻韬见写词人用的是端端正正的颜体正楷,笔力似有不济。
“哟,难为这个娘子了。”唐无衣一看道,“一般颜体为入门所临摹,这个娘子大概没学几年。也是,西坊远在益州,虽是繁华之地,乐坊女子多有来自附近乡野,难为她们了。”
“慢着,”闻韬忽然道,“这首《清平乐》写得极好。”
“哦?”唐无衣本来都不打算仔细看了,现下听闻韬一说才端详起来,只见那稍显稚嫩的笔触端端正正地写着: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春花缓归路,一霎柳絮飞舞。娇痴不怕人猜,合衣倒睡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妙人呀,哈哈。”唐无衣赞道,“娇痴不怕人猜,合衣倒睡人怀。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确实,词中妙龄女子与情郎携手看春花,和衣倒睡,旁若无人而极为大胆,最后分别又懒怠梳妆,实是个妙人。
闻韬道:“寥寥数个字,倒像是一出完整的戏,起承转合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