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深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1 / 2)
“司徒陌,你总是这样,你想要得想说得,便要得,说得,至于其它,不管我是否已气得吐血,你也可以置之不理。”
司徒陌冷笑,这是自重逢以来,我第一次见他笑不达眼底,寒意骤起,又听他说道:“是你被气得吐血,还是我?”
说完朝另一边扭了脖子,夜晚的凉风在屋檐下游走,木头格子纸糊的窗户,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将蜡烛火苗吹得左右摇摆。
窗前有影子随着蜡烛摇晃,是我与司徒陌的倒影,朦朦胧胧,明明坐得如此亲近,却又似乎离得很远,远得如同中间隔了川江大河,他在这头,我在那头。
我们的说话声,被风吹散,只言片语,被送到对方跟前,却已拼凑不出完整的事实,只在碎末中靠着彼此的猜测和想象,将误会越陷越深,终有一日,就像我曾经看过的那些悲剧话本子般,再无回头可能,再无重来可能,彼此只在擦肩的时候对视,在对方眼里寻一寻深情无两,却终归在途中错过,终至渐行渐远,渐情逝。
都说男女乃是上天安排契合的物种,男是钢铁女是绕指柔,男人冷漠嘴硬,女子便撒娇爱作,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一样的想法和认同上,我与司徒陌,是真正的无法共融,即便我们之间有爱,却也绝难弥补我们一个身为古人,一个身为现代人的价值差异。
如果我从来便是古代女子,我便能安心待在他后宅,等他繁忙公务及乱花从中,偶尔想起我,便来瞧瞧我,我急急忙忙,端好仪态,千娇百媚,许他一个春宵苦短,许他一个温柔伴侣,他便许我一个现世安稳。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眼角濡湿,又掉下眼泪,我轻轻抓住司徒陌的衣袖,晃一晃,问他,“你告诉我柳红的去处,不论生死,我便也答应你一桩事情,好么?”
司徒陌身子微微动了动,一双眼睛沉沉瞧过来,“婉儿,我不想你是被迫着答应,所以我不说,任着你住在外面,想着哪天你自己愿意了,随我回来,千般万般,不过是想要一个你情我愿罢了。”
说完又叹气,将我抱起,放在他腿上坐着,一只手从我臂弯下穿过,倒扣着与我十指相扣,吻一吻我发顶,终是软了语气,“奶娘放出府去自谋生路了,她自己有家人儿女,不愁出路,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柳红,我命人嫁去了西郊一户农户。”
我眼眶含泪,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语不成声,“那农户人品如何,家中可有正妻,你可有找人查过?你这般武断,随意处置家奴,你简直…你简直……”
司徒陌将我搂在怀里,双唇贴在我额头,叹气道:“我找人查过得,是户好人家,嫁过去也是做正妻,你若是不放心,我再派人过去警告一声那农户,终身不许他纳妾,可好?”
我点头,闷着鼻子靠在他怀里,“如此也好,你明日便派人过去。”
司徒陌哑然失笑,无奈道:“婉儿,你也像对柳红这般对我上心,该有多好?”
我摇头道:“你人贵如斯,自然有大把好人家的闺女上赶着对你好,便是这钱塘府里,你可知有多少名门闺秀对你朝思暮想,只怕这些日子,媒婆已把你府上的门槛踏破了吧?”
司徒陌道:“我的心思,难不成你还不明白吗?”
我伸手摸他脸颊,被他按住,挣脱不得,我便由着他去,他轻轻啄我掌心,一下,又一下,如清风拂过,我靠得更近些,与他相拥而坐,发丝纠缠在一块儿,衣裙纠缠在一块儿,两颗心也纠缠在一块儿。
司徒陌又说:“婉儿,我发觉你不见得那日,我悔了许久,前一日我与你闹别扭,宿在了书房里,后来我总会在无人时懊悔,如果那天我不逞一时意气,像往常般半夜去瞧你,早些发现你不见了,说不定我们便不用分开这两年。”
“婉儿,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得?可有想念我?”
我摇头,眼眶含泪,我从不知自己,原来这般爱哭,我将眼泪抹在他胸前衣襟,然后告诉他,“没有。”
司徒陌牵了牵嘴角,要笑不笑,最终只余下无奈,“你这般绝情,可我却还是想你,日日想你,夜夜想你,盼着你能入得梦来,却只得失望,婉儿,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从前我不肯应允,仗着自己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地,后来失去了你,我才知道,与你相比,那些渺如尘埃。”
“这两年,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些看破想通,这样我们便不用生生夫妻分离,骨肉相隔,婉儿,新唐想你,我也想你。”
他又说:“你搬回来住可好?前半辈子没法重来,可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后院府宅中,只你一人,旁的女子,我连一眼都不去多瞧,你我白头偕老,夫妻同心。”
烛心驳灼,微微晃动的火苗里,我瞧见一双赤忱双眼,我哭花了双眼,我哭道:“对不住你,司徒陌,真的对不住,你换个人吧,换个好姑娘,能受得起你这番心思的姑娘,放过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出自宋朝诗人李之仪的《卜算子》。
第87章
到底是“夫为纲常”的明代, 司徒陌又是那样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在国在家,他都身居高位, 只是我后来才听说,他那段时候仕途不顺, 被朱祁钰变相削去了官位。
只是这一切, 他都不曾告诉我, 他第一次说完那么多话,我连犹豫都没有给他, 便拒绝了。
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背着手,在窗下站了许久,后来推门出去, 连一个回头都没有。
我掐着手指, 估摸着他已离去,便从房里出来,四下里静悄悄的, 下人都被司徒陌屏退,我长舒一口气,寻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 在府门处寻到小厮,让他开门放了我出去。
小厮起先有些不愿,说是要去问清我是友是客, 不过须臾功夫,便开门放了我出去,也不知他是去问得司徒陌还是香梅。
对于香梅, 我说不出来的厌烦,一想到自己生得新唐由着她在照顾看护,心里便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咬不休。
回到自己院子里,竟是倒头就睡,可能繁杂的事情太多太碎,脑袋不堪重负,索性一并弃了不理,自动自发地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便重新像陀螺般转了起来,白日里去张裁缝处当学徒,一针一线的从头学起,张裁缝是个好老师,只是为人严厉了些。
大师兄私下与我说过几次,说是他们初初来时,也受了许多皮肉之苦,我知他是为了宽我的心,我心领他的好意。
大师兄是温润公子,若不是这般的境遇,他才是真正的女子好归宿。
自从上次拒绝了司徒陌,一晃眼竟有月余未曾相见,我隔几日便去巡抚府上看望新唐,听下人说司徒陌去了趟福建,因着皇上给的新职位,是要多地轮调,又说司徒陌走时,嘱咐过他们,不论何时,只要我过来探望新唐,绝不许阻拦。
深秋的枫叶红遍城里大街小巷时,我拿下了知府府衙里所有官差的冬衣单子。
知府夫人帮了极大的忙,我按着官场上的礼数,取了全部银数的十个点,依然不敢用金元宝,如数换成了银条,包在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一日早膳后,登门拜访知府家宅。
彼此都心知肚明,知府夫人接了包裹,交给身边丫鬟拿去内院,又将我让至前院大厅,本想着寒暄几句,饮茶聊天,谁知前脚才跨进门厅,后脚便已悔不可及。
司徒陌竟也在府上做客。
他坐在上首,知府大人和师爷陪坐在左右。
进退不得,我枯站了会儿,正想找个借口再退出去,那边厢知府夫人已拉着我手腕,坐在她夫君的身边。
方才坐下身,便有丫鬟进来奉茶,钱塘府里特有的虎跑龙井,茶香四溢,闻之忘忧。
我远远坐着,听几人寒暄官场上的杂事,神思飘忽,竟连打了几个哈欠。
司徒陌也有些走神,耳边知府大人和师爷喋喋不休,一会儿是城中大案,一会儿又是政令举步维艰。
司徒陌坐在上首,默默品着杯中清茶。
眼角余光里却都是坐得最远的那人。
他想,即便坐在一个屋子里,离得这样近,可她的心,却和自己隔得那样远。
他又想,罢了罢了,近也罢,远也罢,终其一生,人是自个的就行了。
正事闲事都说完了,司徒陌起身告辞,经过我身边时,拿眼风刮了我一道,“今日怎么得闲,有空过来?”
我依着在外头的规矩,向司徒陌行了礼,“回巡抚大人,我与知府夫人,乃是手帕交,今儿得闲,过来探望与她,打扰巡抚大人雅兴了。”
司徒陌皱一皱眉,十分不耐烦,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执我的手,在身后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我拉了出去。
我一只手掌僵硬,任他牵去街上,我有些泄气,月余的好日子,不过一晃眼而已,便又遇上他这难缠鬼,好赖话都说尽了,怎得一见面便又纠缠上了。
那难缠鬼果然来缠我,“宝淑山的红枫正艳,左右无事,婉儿随我去赏枫可好?”
我知道即便说了“不好”,“不行”也是无用,但我还是说了,果然无用,一只手被他挽在袖子里,长街信步,一路走一路无话,却也不得尴尬,日头正当空时,便走到了宝淑山下。
司徒陌蹲下身子,为我束鞋,我有些无措,僵着身子不动,阳光直射下,我瞧见他鬓角,竟已有几根白发,想来这些年,沙场和政坛,两边奔波忙碌,竟让他早生华发了。
他将我鞋带系紧,抬头瞧我,斑驳日光,打在他一侧脸庞,隐约还有几分初见时得少年郎意气,他弯着唇看我,一时无话,我便也愣愣看回他,山间空旷,只闻鸟鸣,叽叽喳喳,像似热闹,实则更添安静。
有风拂过,将他鬓边碎发吹起,我伸手抚平,有些话,不经意间,自己便滑出了嘴边,“三爷尚不过而立之年,怎得生了白发?”
司徒陌站起身,脊背朝向我,可能因为常年累月征战沙场的缘故,他的背梁骨极其挺拔,可这会儿,却在我面前半弯下来,他说:“上来吧,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背不得,上山我背你上去,你好留些力气。”
不知受了什么蛊惑,我第一次如此听话,乖乖趴俯上去,呼吸在他耳边吞吐,两人极有默契,只是安安静静循着上山台阶往上走。
半山腰的红枫已经十分好看,钱塘府的山不高,站在半山俯瞰脚下,繁华似景,流云似彩,一瞬间,烦恼竟烟消云散。
司徒陌将我放在路边大石上,我们来时,在街上买了一壶清茶,几只蜜桔,他喂我喝了水,又剥了橘子给我,我吃完问他,“我没出力气,不是很渴,你一路负重上来,还是你喝些水吧。”
司徒陌将我揽在怀里,并肩坐在石上看脚下风景,许久,他问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安安心心回到我身边,与我好好过日子?”
清风不语,我亦不语,长河落日,云卷云舒。
司徒陌又道:“我什么都会给你,只要你肯点头,我这就找媒婆来说亲,八抬大轿将你抬进正门,从今往后,司徒府里只有你一个正妻,绝不会有旁人。”
我有些惊讶,抬眼看他,“你这般身份,该娶个有利于你仕途的名门之女才是。”
司徒陌道:“仕途?说来可笑,这仕途,通往哪里,结束在哪里,如今都已沦为笑谈了。”
我想起历史书上的罢免三省巡抚,心中了然,挽住他一侧手臂,我知道他付出过什么,又有着如何的一颗赤诚报国之心。
“三爷,过去之事不可追,人需得往前看,再过上个三五年,又会有一番别样光景,你此时全身退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司徒陌笑笑,“我早已参透这些虚妄,倒是你,婉儿,之前不是司徒陌便是巡抚大人,今儿个却肯重喊我一声三爷,原来偶尔示弱一番,也能往前进得一步。”
我被他逗笑,侧头又去瞧风景,山间鸟雀啼鸣,好一番诗情画意,我回头看他,“下回我们带新唐一同来,大丈夫应当胸径开阔,他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该早些培养气魄。”
司徒陌笑道:“都依你,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气得瞪他一眼,“莫要得寸进尺。”
又被他搂回怀里,耳垂被他含去口中,用舌尖轻轻描绘轮廓,“婉儿听话,我们一月未见,今晚我可否宿在你那里?”
第88章
下山路果然难走, 我未曾生育前,一双腿曾被上过夹板,山上湿寒, 待久了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是寒气穿绕,走了没几步, 膝盖处更是如针扎般难熬。
我咬着牙走了几步, 脸色渐渐清白, 司徒陌瞧出我有些不对,重新将我背在身上。
只是下山讲究得乃是下冲之力, 负重更添后劲,我瞧着司徒陌额头上渐渐凝聚的汗水,感受到他身上紧绷的肌肉,有些不忍,说道:“三爷, 你放我下来吧。”
司徒陌将我向上托了托, 问道:“婉儿,我记得你不过二十来岁,虽然生了新唐, 到底还年轻着,怎得风湿如此严重?”
我便气不打一处来,“从前在北京城的府邸里, 你那爱妾燕娘,着下人给我上了夹板,把我夹得流产, 你全然忘记了么?”
司徒陌真心爱上苏婉柔之前的事情,他并不曾有什么记忆,后院宅斗, 但凡是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在所难免,男人在官场上和稀泥,在不曾用过一丝一毫真心的后院中一样还是和稀泥,谁对谁错,在他们眼里,其实并不重要。
哪有堂堂男子在后院升堂审案的?哪有清官断自家家务事的?
多半都是娶了正妻回家压制,什么小妾通房,卖身契全在正妻手上,丈夫主外,妻子主内,惹得正妻不快了,转手就卖去别处,哪来得清白是非,哪来得击鼓喊冤,都是妄想。
也有像司徒陌这般的,因着眼高于顶,一直不肯娶正妻的,那后院乱斗,也只是各打五十大板,管你谁对谁错,谁有那闲工夫来管女子间的鸡毛蒜皮。
所以此刻,司徒陌陡然经苏婉柔提醒,尘封往事在脑中苏醒,当年的不经意和漫不经心,此刻却成了扎心之锥,剜得两人鲜血淋漓。
我眼睁睁瞧着司徒陌的脸色与我一样渐渐清白,心中痛快又不痛快,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便是如此了。
天色擦黑时,终于下得山来,司徒陌发髻湿透,我替他散了头发,在背风处晾干,这才重新将他头发梳起。
不得不承认,司徒陌真正生了一副好皮相,人中龙凤之姿,浑身处处,寻不到一丝缺点,连一把头发,也是如墨似漆,柔顺到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
我手势轻柔,将他头发盘起,他坐在我身前,轻笑道:“婉儿这还是头一回为我梳发,但愿今后日日能有此福气才好。”
我故意扯断他几根头发,惹来他背脊轻颤,我讥笑他,“福气可好消受?”
司徒陌还是笑,声音低沉,道不尽地风流倜傥,“牡丹花下死,古往今来,谁不向往之。”
到了城中,便觉出腹中饥饿,司徒陌寻了家上好的酒家,领着我进去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