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深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5(1 / 2)
“秋红,这支钗子,你从何寻来?”
“若我记得没错,是不是我从钱塘府里带回得?”
第69章
司徒陌这一病, 便病了许久。
他卧在床榻上,驱走了秋红,连管家也不许近身, 只找了当初从宣府带回得丫鬟香梅伺候。
香梅从宣府来至司徒府,一晃已有约莫两年, 她被管家安排在后院打扫, 做得都是些辛苦活。
她倒是安分守己, 做完自己份内的差事,便规规矩矩在丫鬟房中, 不曾掺和到任何一桩闲事中去。
安分到司徒陌几乎已经忘了这号人物的存在。
司徒陌将其它地方的暗探悉数召回,只派了一个极为得力的隐卫孤身去了钱塘府。
可半月后传回的消息着实让他失望。
知府大人送他的衣物和首饰出自一家名叫“暖暖首饰铺”的银铺,这家铺子的掌柜名叫张月娘,是钱塘府中一家官宦的归家庶女。
司徒陌本已燃起的星点希望,便又渐渐熄灭。
春末夏初交替之时, 司徒陌身体已然大好, 他跟着于谦勤于朝政,朱祁钰的地位已然稳固如山。
司徒陌抽着空余功夫,将管家绑了扔于院中, 曝晒了一整日,黄昏时分,他才闲散搬了把竹椅, 坐在廊檐下,香梅给他端了一杯清茶,他合着杯盖啜了几口, 又递回给了香梅。
却并不言语。
管家熬不过他这样的沉默,数十年的涵养一朝崩溃。
“三爷,我知道您发现了些细枝末节, 我这条老命已活得够本,若要我从实招来,您需得答应我,给秋红留一条活路。”
司徒陌一声冷笑,并不当成回事,“刘管家此时此刻,竟还敢与我谈此条件,怪不得敢做下如此龌龊烂事,辱我门楣。”
说完将手一挥,秋红被下人拖将过来,她亦被五花大绑,扔在院中。
秋红平日里哭哭啼啼,此时骨头却硬,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没漏出半点哀泣。
司徒陌不爱热闹,府中人丁不旺,苏婉柔在得时候,也不过几十号人口,待得后来丢了苏婉柔,司徒陌意兴阑珊,又将下人遣散了些去。
后院更是因为疏于打理,荒草丛生,藏书楼附近的这个小小庭院,人影罕至,府中众人都知晓今日出了大事,一个个躲在各自房中,大气不敢出得半声。
司徒陌命人将藏书楼边的废井井盖移下,又将管家和秋红往那处移近了些,他站起身,左右踱了几步,这才开口。
“刘管家,你是我爹留下得亲信,我虽然早瞧出了你与秋红不妥,但想着你只是庇护她在这府里安身立命,便只作不知,谁知你二人竟勾搭成奸,我本不想与你二人多费口舌,直接扔去井里了事,可还有个公绰,不得不来审上一审。”
“这孩子,姓司徒还是姓刘?你二人如实招来,若有半句隐瞒,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秋红咬牙道:“三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下此事,便料到会有今日,但公绰是无辜的,他千真万确是你的骨血,若我今日有一字虚言,教我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司徒陌只是冷笑,并不言语。
管家瞧着他长大,深知他的性子,叹了声,老老实实从头说起。
“秋红的娘,是我幼时的玩伴,彼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暗自结下了情谊,也互换了贴身信物,私定了终身。”
“可幼童如何左右自身婚姻,秋红的娘不过双十年华,便被她双亲嫁给了旁人,终不过是嫌弃我家境贫穷罢了。”
“后来我被爹娘卖给了司徒老爷为仆,一日日苦熬,才到了今日地步。”
“六年前,三爷突然一顶粉轿从偏门抬进了秋红,我瞧着秋红眉眼与我那小青梅十分神似,慢慢打听许久,终才确定,秋红真是故人之女。”
“那之后,我便对秋红多生了许多关照,但刘某对天发誓,那时并无非分之想。”
司徒陌望着廊檐尽头渐渐灰败褪色的天空,那里有几只鸟雀,追逐着争抢食物,叽叽喳喳十分热闹,他瞧得出了神,许久才觉出管家已把话说完。
他并不甚在意,只是有件事情,他需得确认清楚。
“早几年,我几个妾室,被我遣出府去的宝瓶和婉娘,还有那如意和如玉,一直未有身孕,可是你从中作恶?”
管家脸色瞬时铁青,下巴被唬得发抖,他偷眼瞧向秋红,秋红也正朝他看去,两人眼神一触,便生生分开,心下十分明白,已活不到明日日出。
当下唯一挂念,便是如何保住公绰。
秋红低头承认,“三爷好心思,既被三爷窥破,也没什么好欺瞒得了。”
“我想给三爷生一名长子,待到将来正妻进门,我有长子在手,日子也能好过许多,若是正妻无所出,我的孩子,便是我未来的依仗。”
“府中众妻妾的吃食都经过管家之手,管家去郊外寻了个赤脚医生,配了许多杏毒,投在每日的饭食里,那杏毒无色无味,男人吃了无碍,女子吃了便不能受.孕。”
司徒陌道:“那如何被苏婉柔孕上了孩子?还孕了两次?”
管家叹道:“苏婉柔那女子十分奇特,那时她不受宠,我便十分不将她放在心上,一日三餐苛待与她,待到她怀上头胎,我才发现,她竟不在伙房里取食,自己种了一小块青菜,日日吃那白水煮青菜,这才被她怀上了孩子。”
司徒陌胸口钝痛,“日日吃那白水煮青菜”,短短几字,却教他又悔又心疼,他扶住身边廊柱,却又听管家说出更叫他悔恨不已的言语。
“我本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除去这祸害,谁知婉娘急不可耐,先下了毒手,一副夹板,了去了大家的忌惮。”
司徒陌狠狠一脚,踢在管家面门,顿时血溅当场。
刘管家仰面朝天,他本已脱水多时,又被司徒陌踢到七窍流血,一时躺在地上,了无声息。
司徒陌转身吩咐香梅,“去前院打桶冷水,将刘管家泼醒。”
香梅领了命令离去,秋红静悄悄伏在管家身侧,低低唤他,见他双目紧紧闭合,心里仿佛被滚油煎熬,声声哭骂,“你要怪,便去怪那婉娘手狠,你只是将她逐出府去,怪不得别人竞相效仿。”
司徒陌冷道:“如此说来,你们私下那些腌臜丑事,我也要担上些责任了。”
秋红不再言语,她两只手被反附在身后,早已失去知觉,她低声一叹,“若是能从头来过,我定不会选这样一条害人害已的歧途。”
香梅手脚麻利,不过须臾,已提着一桶井水回来,她在宣府时,时常被派去处理伤兵,见惯了生死,并不似普通女子般大呼小叫。
冷冷将一桶水浇在管家身上,六月的天气,衣着单薄,管家被激得悠悠醒转,两只眼睛猩红,布满了血丝。
困兽犹斗,却日薄西山。
司徒陌冷眼瞧了会儿,又开口问道:“苏婉柔怀过一次,被你二人知道了她漏出网去,怎得又会叫她怀上新唐?”
管家吐出一口血沫,低声道:“苏婉柔后来得了伤寒,我瞧着她与旁人始终有些不同,为免养虎为患,我在送给她的汤药中下了慢性毒药,那毒药初初吃下几日,不会发作,需得一日日连续服用,才会积毁灭骨,害去她性命,且死状与重病而死一般无二,骨头也不会沉淀黑毒,即便是仵作前来,也瞧不出蹊跷。”
司徒陌愈发寒声,问道:“那如何又没得手?”
管家道:“那女子十分奇特,连着几日未在小窗处取走汤药饭食,我便以为她已毒发身亡,进去查看,谁知她突然从床上坐起,那日将我吓得不轻,缓了几日,才取回三魂六魄。”
司徒陌记得那日,苏婉柔大病初愈,竟似换了人般前去书房向他请安,说了许多之前不肯出口的示弱话语,他那时只当她想通了关窍,他是她的天地,是她的依仗,她服软示弱,他便乐见其成。
谁知,这中间竟有如此多的曲折。
谁知,她竟受了如此多的委屈。
为何不告诉他实情,让他替她做主呢?
可是扪心自问,那时的他,会信吗?肯信吗?
他怪不得苏婉柔不肯与他交付真心,这一刻,他甚至怪不得苏婉柔会逃走。
终是他没有护好她。
管家又道:“那之后,我再无得手机会,苏婉柔处处提防,甚少去小膳房取食,时常跑去大厨房与下人同食,我知晓她看穿了我的底牌,便也不敢再下手胡来。”
司徒陌点头道:“是了,所以她很快又怀上了新唐。”
管家道:“后来新唐少爷出生,我渐渐忆起司徒老爷当年的提携之恩,心中暗暗觉出羞愧。新唐少爷一日趣过一日,我再猪狗不如,也不会对新唐少爷生出歪心思来。”
司徒陌道:“你二人是何时勾搭成奸得?”
秋红低下头不语,司徒陌冷道:“竟还知廉耻。”
管家道:“三爷去钱塘府那一月,我管着府里大小琐事,因着三爷不在,随意了些,有日天黑,我给秋红姨娘送些甜汤,谁知便生生铸下大错。”
司徒陌点头道:“我姑且信你们所言,公绰,我先留着,你二人,犯了大忌,今日便是死期,莫怪别人,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
司徒陌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完这番话,自己也觉得奇怪,终是不放在心上之人,戳不到痛处,只是伤了面子。
司徒陌挥手将四个精壮汉子叫上来,两人一个,按着头套进麻布袋子里,司徒陌本想在府里解决掉,又怕脏了宅地基,他挥手示意四个下人,“拉远点,天明前赶到天津卫,扔进海里。”
麻袋里的两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着旁人将他们一路拖出府门,扔上马车,司徒陌远远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心头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时如大浪滔滔,将他裹挟。
……………………
夏日过完,秋天的枫叶红遍香山,新唐和公绰已走得十分稳健,日日撒着丫子满府里乱跑。
司徒府里既无旧人哭,更无新人笑,有得只有冷清和萧条。
朝中却出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大事。
朱祁钰召见内阁六子,两位首辅一人给了一百两银子,其余四位,一人五十两。
滑天下之大稽,真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帝竟给大臣行.贿。
行.贿所为何事?原来朱祁钰想改立太子。
眼下的太子是朱祁镇的亲生儿子,朱见深。
朱祁钰想将其废掉,改立自己的亲儿子,朱见济。
可是言官势利已然庞大,朱祁钰左思右想,竟在太监兴安的撺掇之下,出此下策。
而且行.贿的金额竟然只有区区百两白银,一时间朝中沸反盈天,六位言官哭笑不得,生生受下这强人所难。
太监兴安眼见内阁六子收下了这笔贿.赂,竟以为此计甚妙,便将行.贿范围扩大,朝中大臣人人有份,司徒陌竟也在一日早朝后,收到了一名太监递上的二十两银子。
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硬生生接在袖笼中,铁青着脸,几步追上了于少保。
“少保留步。”
于谦转身看他,“司徒大人,可有事?”
司徒陌将袖中银两拿出,递至于谦眼前,“少保可知皇上这是何意?”
于谦深深叹气,“皇上有自己的主意,我也无可奈何啊。”
那一日,条条小溪终汇入大海,司徒陌早已生出的厌倦之心,终达到了顶峰。
他想起前日收到得密函,是一直驻守在钱塘府里的暗卫发回。
“张月娘,夫君原是京城人氏,死于京城守卫战。张月娘将京城府邸变卖,与景泰元年二月初回到钱塘府家中。”
司徒陌上前几步,拱手向少保行下大礼。
“少保,浙江巡抚上月因一纸奏章惹恼皇上,已被下狱,这些时日,巡抚职位空悬,不知可有合适人选?”
于谦拱手,还礼,司徒陌行此礼数,他心中自然明白一二。
“司徒大人,巡抚人选一直未定,皇上与我,商议多日,迟迟没有选中合适官员。”
“钱塘府是我故乡,那里民风淳朴,平原广阔,是江浙的粮仓,更是大明的粮仓,这巡抚人选,不仅关乎政途,更关乎江山社稷,国库民生。”
司徒陌躬身不起,“于少保,司徒想举荐自己,司徒在京城为官经年,兵部侍郎一职已做了许久,恰逢浙江巡抚空缺,不知可否让司徒前去一试?”
于谦点头道:“司徒大人,我也正想找你商议此事,其实我跟皇上,早有此意,只是顾念你根基祖脉,全在北京城里,怕你不允,这才拖了些时日,今日你自行提出,真正是,皆大欢喜。”
第70章
景泰三年, 元宵的灯会还未来得及在天明前撤下,正阳门外,一众正三品官员分两边排开。
于谦站在正中, 官服顶戴,规规整整, 黎明的薄雾渐渐散开, 天地间一片清明。
司徒陌已在正月初一受了礼封, 正式从正三品升至从二品,他换了官帽, 官服也从孔雀改成了锦鸡,朝阳磅礴,他端坐马上,引来于谦的一声赞叹。
“司徒大人不愧为人中俊杰,龙凤之姿, 江山社稷, 便要靠你们这一辈了。”
司徒陌拱手还礼,“于少保保重,各位同仁保重, 司徒这厢别过了。”
腊月下得大雪久久不融,官道积雪深厚,司徒陌随身携带得行李甚少, 两顶轿子,各自坐了新唐和公绰,及他们的奶娘。
除此之外, 便只有两名下人和一个丫鬟,香梅。
司徒陌家眷稀少,但并不妨碍朝廷的排场, 于少保作为兵部尚书,这次派任的又是前一任兵部侍郎,护卫官兵足足给了一百余人,一时前呼后拥,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