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深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1(1 / 2)
司徒陌冷笑道:“你非要我问一句,才说一句,恨不得我能漏了几样要紧的关键,你若再存这侥幸心思,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说完睨了一眼身边的管家,管家心领神会,拿着手中麻绳上到前去,将奶娘用麻绳绑了个结实,便要往水井里扔。
奶娘再扛不住,上下牙关一起打颤,斜斜倒在地上,一股脑儿如倒豆子般如数交代。
“婉柔姨娘在外面认识了个寡妇,那寡妇娘家在浙江钱塘府,寡妇说是要回钱塘府投奔娘家,婉柔姨娘便起了心思,与她约着一起走了。”
“婉柔姨娘与她约得是昨日卯时在正阳门相见,一起出城,走官道去往浙江,前日晚间,柳红为姨娘偷了后院院门的钥匙,昨日一早,姨娘开了院门离去,柳红又将钥匙摆回原处。”
“我与柳红昨日一整日都魂不守舍,到了晚间,怕引人怀疑,这橘子才去敲了管家的门,好落个口实,好在管家不在,我们便回了夕花斋,今日情知再避不过,便守在院门口,等着司徒大人前来发落。”
“谁知…谁知…”
“司徒大人,您念在我全心全意照顾新唐的份上,饶我一命…”
“对了,大人,婉柔姨娘留了一封书信给您,她藏在她房中首饰盒的最下面一格,她说,若您能自个发现,便由着您看了去,若是您不能发现,便由着那份信一直藏在那处。”
第56章
我与月娘听了烧火婶子的言语, 当下便决定改道水路,一则我二人全不会驾驶驴车,二则官道惹眼, 两个单身女子,恐遭人觊觎。
我们打听清楚了渡口的方位, 看看已经午后光景, 赶到地儿, 怕是已入夜,我们谨记着婶子天黑不赶路的嘱咐, 便在保定府里找了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保定府是北京城的屯兵重镇,土生土长的住民极少,开门做买卖的商家更是稀缺,我与月娘将保定府里几条街道从南到北走了个遍,这才将将找到一家挂着开门纳客旗帜的落脚客栈。
保定府不在往来要塞上, 南来北往的贩子极少, 加上又是屯兵重镇,更是少有人往来,我与月娘进得客栈, 里头竟是冷冷清清,不要说住店,连个食客都无。
小二正趴在八仙桌上午睡, 我清了清喉咙,上得前去,“伙计, 醒醒,不知可还有空房,容我二人住上一宿?”
那伙计精瘦, 抬起一张睡眼惺忪的猢狲脸孔,帽子歪在一边,嘴角一道口水痕迹,我心中嫌弃,却又不敢表现出分毫,只把方才的言语重又说了一遍,“伙计,可有空房,容我二人住上一晚?”
那精怪伙计站起身来,桌上一条脏不溜丢的毛巾甩上脖子,“二位娘子随我来,今儿个赶巧了,房间全都空置着,您二位是今日头一波买卖。”
我与月娘都娇贵惯了,下等房间一股酸臭气味,房门一开便扑鼻而来,我俩慌慌张张掩住口鼻,连连摆手,“这间不可,这间不可。”
小二干笑两声,“这间最是便宜,方才二位娘子说是要寻最便宜的房间,这间便是本客栈最最便宜的。”
月娘充耳不闻,只是摆手,“这房间的味道,我在门口闻到,便能吐出苦胆来。”
小二闻言,便似料到般讪笑几声,“索性直接去瞧一下上等房间,可好?”
月娘刚想答应下来,我却阻拦道:“上等房间多少银子一晚?”
伙计伸出两根手指,“二钱。”
我暗暗笼了笼衣袖,在心中默默推算一遍手中银两,还不知明日船票价格,到了钱塘府,还需置办间小院子,若是这两日大手大脚花钱,怕是到了钱塘府,连个落脚地儿都没了。
月娘自然不愁,她直接住回娘家即可,我却不得不为将来盘算,跨出了司徒府,我便只剩下自己一人,生啊死的,都只我一人了。
我又问道:“那还有折中的房间吗?”
伙计答道:“自然是有的,半钱银子即可,只是比起眼前这间,并没好到哪里去。”
月娘已然对眼前这间深恶痛绝,一刻都不肯多呆,只说道:“先去瞧瞧再做计较。”
伙计应了一声,两只手套进袖子里,驼着背,领着我们沿着早已腐朽地摇摇欲坠的楼梯,上到二楼。
二楼较之一楼,布局上并无多大不同,只是天长日久的住户不同,味道却淡了不少,那种长久不曾洗澡散发出得酸臭味,也几乎闻不出来。
月娘当场便定下来,“就这间了。”
伙计做了个揖,我给了他一贯铜钱当做订金,他接下,又嘱咐了几句,“两位娘子,这会儿趁着天没黑,赶紧去街上吃些吃食,天黑前千万回进来,这儿兵多贼少,但并不见得有多安全,兵油子若是喝了酒,只怕比贼人更猖狂些。”
我与月娘被这伙计唬得发愣,把两个小包袱放在床头,又去一楼天井打了盆清水,把脸和手洗净,又用一块烟灰色麻布把头发包起,这是成家的妇人特有的装扮,我与月娘之前没考虑周全,为掩人耳目,还特地将头发散了下来。
眼下一合计,觉得还是有家室的妇人身份更保险些,这才改换了发型,包着头发出门去觅食。
初春的天气,跟冬天并无差异,申时的梆子敲过没多久,东边的天空便渐渐有些擦黑。
我与月娘急急去街上觅些吃食,酒楼里自然去不得,中午吃了碗素面,嘴里寥寥无味,从客栈出来往东过了两条街,便看见一家烧饼铺子,挂着一张白色旗帜,上面画着一张圆圆烧饼。
我立时便觉出肚中饥饿来。
谁知月娘又不情愿起来,她父母娘家是南方人,虽在北京城里生活,但家中还是吃惯了米饭,甚少吃些面食,中午一顿素面,她已吃得味同嚼蜡,还多了半碗出来,未曾吃完。
她从小生活优越,嫁人后又是正妻身份,何曾吃过这些个苦头,哪里像我,在司徒陌身边三年,头两年里,每日只得些青菜豆腐馊米饭裹腹,早已练得一嘴不挑剔的味蕾。
我初始只想着路上如何困顿,又担心生病或是体力不支,古代没有特效药,发了寒热,都得在床上躺上个三五七日,方能自个熬过去。
谁知我担心的还未发生,这些细枝末节的生活琐事,却已生出嫌隙来。
就像眼下,月娘要去寻一家吃米饭的饭馆,再叫上三两个小菜,她才能觉出些滋味来。
而我,看着愈加暗沉下来的暮色,只觉得心慌,只觉得一人一张烧饼,吃完了事,赶紧回客栈去才是正途。
便这样闹起了别扭,最后索性赌起气来,月娘虽然也吃了烧饼,但只嚼了几口,便将余下半张扔去了路边乞丐的讨食盆里。
我气不过,又觉得没什么争辩的必要,好歹都是她自己荷包里的银子,浪不浪费,都是她自己做主。
回到房中,便准备就寝,奔波一日,不停下来不觉得,一旦坐下床榻,乏意便如滚滚江水,汹涌袭来。
我与月娘,天不亮从正阳门出逃至现在,两人不曾停下过片刻,我平日里勤加锻炼,每日跑足五公里,一双脚板自然受得住。
月娘就全然不同了,她从小到大,一日里最多就是从府中的这头走到那头,连吃食漱水,都有下人端到跟前,这一路奔逃下来,竟然脚肿如斗,连鞋子都脱不下来了。
我便又生了愧疚,若不是为了伴我同行,她大可不必如此慌张,只需一日日舒舒坦坦,慢慢悠悠往南走即可。
哪里用像现在这样,急急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没一刻安心。
我蹲下身子,一点点将月娘的鞋子剥下,又去楼下打了一盆热水上来,将月娘的袜子除去,将她一双红肿双脚泡进水里。
直泡了一炷香时功夫有余,期间我下楼去打了数次滚水注入,月娘慢慢缓了精神,一双脚也好过许多。
我下楼将水倒去,又端了温水上来漱口洗脸,我与月娘都爱干净,当下细细洗净手脚脸面,又将牙齿用盐水漱口,这才躺上床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鸡鸣时分,我与月娘便起床着衣,收拾了东西交了房钱,便往渡口方向奔去。
百里路难不倒我,却困住了月娘,她一双脚睡了一夜,反而淤肿加剧,竟然跛了起来。
我怕收船时分赶不到渡口,运河边没有落脚处,若是在水边过上一夜,怕是连命也要搭上。
我咬咬牙,只得将月娘背在背上,月娘不忍,要下来自己行路,可她走一步跛两步,再歇上一歇,一个时辰也走不上两里路,我心下焦急,又将她背上了肩头。
这样冷的天气,我硬生生将自己催出了汗来,里衣湿得透彻,头发黏在一处,呼吸粗重,寒冷的潮气吸入肺中,一吐一纳之间,胸腔内竟隐隐作痛。
我咬牙坚持,走到最后,眼前时常漆黑一片,耳膜轰轰做鸣,我晕眩得厉害,这才将月娘放在地上,“咱们歇会儿吧,我有些走不动了。”
月娘跛着脚,瞧我脸颊白得似白纸般,抱歉道:“暖暖,都是我不顶用,昨儿个才走了那几步,今日里便成了个残废。”
我勉强挤了几丝笑容出来,“月娘,别说见外的话,既然一同出来了,便不分彼此,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然要帮着你。”
两人走走停停,中途肚子饿了,便拿出早上买好的包子充饥,一路挣扎,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渡口。
远远瞧见还有最后一艘渡船,我直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地。
我们再顾不得形象,生怕渡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开走,当下一边跑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叫,“船家,我们要搭船,船家……搭船……”
待跑到跟前,竟被眼前这艘大船惊得一愣,我是正宗文科生,历史成绩一直优异,我从历史书中得知,朱元璋曾在水路与陈友谅大战,陈友谅的大船舰队让他叹为观止,朱元璋登基之后,为了这口气,从此明朝船只都往巨型方向发展。
我当时看到,只是一哂,如今真正见识,叹为观止。
这船足有百米之长,长帆挂尽,竟似银河落地,船只高出水面五米有余,我踮起脚跟,向上张望,隐约瞧见甲板上有往来人影,大船四周用巨型栏杆围住,王者霸气,令人生畏。
船下立着一名船夫,身材板结,孔武有力,一张脸日晒雨淋,仿佛刀刻般骨骼分明,此时正在拉锚,看见我与月娘二人气喘吁吁奔至近前,却也无甚表情,只是问道:“二位这是要搭船吗?”
我扶着腰侧喘息不定,连连答应,“正是正是,船家莫要走了,我们想搭船去往浙江钱塘府。”
船夫道:“船费需得五两银子。”
月娘立时变了脸色,“你这贩子,五两银子,这不是明着抢劫嘛,你莫要坐地起价,诓我们妇道人家。”
第57章
苏婉柔在渡口与船夫讨价的时候, 司徒陌正在找马。
司徒府的后院甚大,可以安一马厩,自己备两匹骏马, 以防不时之需。
可司徒陌素来爱干净,他父亲安过马厩, 整个后院便会有些味道, 他掌了权后, 便让管家撤掉了。
司徒陌此时才觉出后悔来。
此时天色已晚,北京城里贩卖马匹的贩子都已出城, 城里地皮贵,养马贩马不值当,马贩子都是在城郊包地,日出进城贩马,日落后牵马出城。
司徒陌看了看天色, 再有半个时辰, 连城门都要关了,他心急如焚,苏婉柔离开两日一夜, 若是沿着官道,应该还没出北直隶,他快马加鞭一整晚, 兴许明日午后能追赶上她。
司徒陌去家中养马的同僚处借了一匹好马,又去礼部请了明日休沐,关门的时间越发紧迫, 他连府里都没回,上马便要出城。
谁知在正阳门的城门口遇见了管家。
管家拿了一只包裹,里面是些耐放的吃食, 还有一大壶清水。
司徒陌接过,又听管家絮叨,“三爷,您金贵之身,深夜出城追赶,只怕遇上危险,奴才给您找两个壮汉,您回府中等候消息可好?”
司徒陌将包裹吃食斜背在肩上,又把水壶挎在马鞍上,一拉缰绳,马扬起前蹄,离弦的弓箭般奔了出去,夜风远远送回两个字,“不用。”
司徒陌出得城来,夜色已经浓似墨水,官道笔直通往远处,人影寥寥,只闻得几声乌鸦啼叫。
司徒陌暗暗咬紧牙关,“苏婉柔,你莫要让我追上你,若是让我找见了,定要狠狠惩治,让你知道擅自出逃的后果。”
奔出去二十多里路,司徒陌才觉出饿来,他下朝后回到府中,并未吃过午膳,更不消说晚膳了,此时在马上颠簸,才发现早已饥肠辘辘,腹内喧闹不休了。
他不舍得浪费时间停下来细吞慢咽,伸手在包裹里掏摸,摸出两张烧饼,囫囵吞将下去,又被噎住,喝下两口清水,才缓得一口气。
越往前方奔走,越是人影稀少,待到奔出百里来路,路上已经罕见行人,只余他一人一马,纵马狂奔。
司徒陌越奔越是心慌,苏婉柔不会骑马,两个芊芊弱女子,若是靠一双脚板行路,两日里至多也就是跑出百里,可他发疯般策马奔行,一路左右留心,别说是两个女子,连一个女人影子都没瞧见过。
路边树木暗影绰绰,司徒陌第一次尝到后悔滋味,若是昨日晚间没有宿在书房,忙完公务去瞧一眼那人,也断断不至到这个份上才发现她不见了。
司徒陌心中的焦虑一点点扩大,那人名字的三个字牵动着胸口的每一根神经。
他想起前日晚间,他与她交颈而眠,他自父母去世之后,再不曾对谁说过软话,可他为她一再破例,他还记得自己对那女人说,“婉儿,好好跟着我,为我生儿育女,我定会好好待你。”
他恨得牙碎,那个女人可知道,这是他能说出口的最温柔的言语,他都给了她,她仗着他的喜欢,在他许下如此承诺之后,还是逃离了。
他定要找到她,好好问问她,她可长了有心,她的心,可曾感受到他的喜欢,对,他就是喜欢她,可他不想让她知道,他要磋磨磋磨她,让她知道夫为妻纲,他是一家之主,他再喜欢她,她也需服从他,与他的妾室和平共处,不得忤逆。
林间有一只不知名的大鸟,傻愣愣地扑腾着翅膀飞到道边,被奔马惊到,又扑棱着翅膀飞回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