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深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2 / 2)
军令不等人,他挥起披风,迎着阳光,消失在府门外,我瞧着他离去的方向,又一次落下泪来。
第28章
司徒陌穿戴银色铠甲,策马护在皇帝陛下的御銮边,二十万大军出了北京城门,一路沿着居庸关,浩浩荡荡往山西大同挺进。
居庸关与紫荆关、倒马关、固关并称京西四大名关,司徒陌少年时候,曾随父亲游历过这几处险要,深知居庸关山势险要,历朝历代,多少次凭着这巍峨山脉,将鲜卑等异族挡在关外。
男儿自当气吞山河,司徒陌站在居庸关关口,豪气万丈,陡然间心胸开阔,大丈夫不该拘泥于儿女私情,青史留名才是正道。
司徒陌看着城关下的“居庸叠翠”,隐隐有鸟语花香传来,若不是知道之后有一场恶仗,这里怕是世外桃源之所在了。
往前看是漫漫风沙路,往后是群山巍峨,二十万大军,如蝼蚁般缓缓向前移动。
在天险面前,人类太过渺小。
而弃天险不用,带着当今天子,去找蒙古军正面交锋,司徒陌仰天长啸,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二十万大军一路急行军,从居庸关沿怀来,最终于八月一日抵达大同。
人困马乏。
自古有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但因为这次仓促的出征,准备时间只有五日,跟上路的粮车很快消耗殆尽。
最后只得靠后方的不断补给和沿途的征粮,才赖以支撑。
每个士兵分到的口粮极少,天气炎热,又是穿着厚重的铠甲,再加上绝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关内人氏,极少出关,急行军加剧了他们的水土不服。
士气极度低迷。
大军在大同城外安营扎寨。
疲惫了十几天的士兵吃完玉米棒子做成的粗糙晚餐,早早入睡。
司徒陌在亥时出帐巡查,王振在他和邝埜的强烈反对中,这才选择了这处地势开阔之处休整。
司徒陌暗自喟叹,王振这样一个深宫太监,竟然连不能在三面环山之处安营都不知晓,司徒陌放眼望去,无数帐篷首尾相接,难不成真就如苏婉柔所说,有去无回?
司徒陌又暗自掂量了“土木堡”三个字,他很奇怪,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他来得路上细细研究了地图,才发现这个地方,离军事重镇怀来只有二十五里路。
苏婉柔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
司徒陌从怀中摸出那个竹筒,竹筒上还隐隐留着苏婉柔的香味,她不爱涂脂抹粉,不似秋红和如意般,艳香扑鼻,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淡淡栀子花香味,每每遇见烦心事,只要闻上一闻,便奇怪的定下心来。
可她为何口口声声强调“土木堡”三字,这中间到底有何蹊跷?
司徒陌仔细研究过地图,不论战胜还是战败,大军后撤都该由紫荆关回京,绝不可能途经土木堡。
更况且,土木堡离怀来只有二十五里路,大军拼死也会进入怀来再一决雌雄,放弃军事重镇的庇护,而选择在土木堡决战,这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
司徒陌仰头望向夜空,繁星多得似乎要拿斗笠来装,他以为他会想念新唐和公绰,谁知星空里竟然渐渐幻化出苏婉柔的脸来。
倔强又脆弱的脸。
他有时候也会奇怪,为什么看着如此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傲骨。
他故意在她面前跟如意亲热,想瞧她吃醋的模样,回头却只见她讥笑着的冷脸。
他便如坠冰窟。
他便呕上了气。
他便故意在她眼前让管家替他张罗纳妾,却只看到她无动于衷的脸。
有时候,他真想挖出她的心来看看,到底是生得如何的一副铁石心肠,才会在他怀里依然僵硬着身子,冷着脸庞。
他将那竹筒放在鼻尖,轻轻嗅闻,是苏婉柔身上的淡淡香味,他便又将那一腔子怨气尽数释放了去。
他想,还是拼死回去吧。
只有回去了,才能看见她的笑脸,看见她挂着泪的笑脸。
这才是此生无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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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郎月星辉,明儿个该是一个好天气,大军稍事休整,怕是大战在即。
女人似水,男人却似火。
不临战场,怎知自己的一腔热血,铮铮铁骨。
远望群山巍峨,近看千军万马,气势如虹,司徒陌傲气陡生,男儿生当人杰,死亦为鬼雄。
万籁俱寂的深夜,却忽闻马蹄急响,从远处的官道急速奔来。
军营四角的哨兵吹起号角,司徒陌警惕心起,顺着马匹奔来的方向上前查看。
马上依稀有两个邋遢身影,司徒陌暗暗握紧手中兵刃,只等人近到跟前。
远远看两人身量,司徒陌知道自己一人便足以应付,所以并不胆怯,也不曾招呼侍卫。
马儿越奔越近,今晚月色通明,马上两人已经褴褛如乞丐,却还能依稀辨认出是大同辖下阳和守军将领石亨和监军太监郭敬。
司徒陌还剑入鞘,石亨在前驾马,郭敬在后几乎无法坐立,是被石亨横着搁在马鞍上的。
随着马匹颠簸,甚至还在哀嚎。
司徒陌皱紧眉头,恨得牙痒痒。
如此狼狈夜间奔逃,怕是阳和早已失守。
这个迂腐至极的石亨,为何要将此阉人救回,司徒陌着实想不明白。
当年开国皇帝明太祖朱元璋曾定下严苛的制度,太监绝不可干政,他以历朝历代为前车之鉴,想要杜绝后世子孙为太监乱了朝纲。
谁知怕是他到死都不会想到,明朝宦官祸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乃是泱泱五千年之最。
就拿眼下这正统年间来说,每支军队,都有太监监军,这些监军太监又统一收归王振管辖,换句话来说,王振是真正握有兵权的人,他不仅干政,他还操控军队,把朱祁镇玩弄于股掌之间。
朱元璋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被气得活过来。
司徒陌跟前不久入京的于谦密谋很久,早存了暗杀王振的私心。
若是可以,便用一己之身,换天下太平。
现下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比在京城宫中好下手许多。
司徒陌等这机会已经很久了。
只是王振太过狡猾,他一直伴在皇帝左右,寸步不离,即便是睡觉,也宿在朱祁镇的床榻下。
司徒陌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却见天送了机会来。
他帮石亨勒停奔马,那马却扬蹄长嘶,将石亨和郭敬掀下背来,往前软着膝盖小跑了几步,终是倒地不起。
只差这最后一口气,石亨和郭敬胆战心惊,暗叹命大。
阳和守军全军覆没,只得他二人躲在草丛装死,才得以侥幸逃脱,沿途抢了这匹黑马,快马加鞭,狂奔三日三夜。
阳和开战前,他们便听说京城二十万大军开拔,估算着这会儿快到大同,这才一路寻找大军踪迹,终在此处得以汇合。
也只是多活了几日而已。
司徒陌等不及他们换衣洗漱,蒙古军的军队离他们已不过百里,军情当前,顾不得有辱圣听了。
司徒陌将此二人带至朱祁镇跟前,皇上早已入睡,听帐外急报,这才披衣坐起,稍作整装,这才命人将三人带入。
二十三岁的司徒陌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二十三岁的朱祁镇。
虽然两人同龄,但司徒陌在朱祁镇的身上看到了不同常人的单纯,以及对王振无条件的信任。
因为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王伴伴出去了,你们待他回来再做禀报。”
至此,司徒陌心灰意冷,终究,不过是另一场闹剧罢了。
王振很快就挑帘进了营帐,许是成年后才净身的缘故,这厮长得颇为英气,且长着男人的特有象征,喉结。
郭敬一见王振,就如见到了救星一般,膝行上前,痛哭流涕。
“翁父,您可知,郭敬差一点就见不着翁父了。”
王振咳嗽了一声,垂手站在朱祁镇身边,神态却甚是倨傲,皇帝不曾开口,他便揽了话去。
“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皇上在此,还不整束衣冠,如实报来。”
郭敬这才止了哭声,可却又磕头不止,夜间寂静,磕头的“咚咚”声,分外诡异。
阉人尖着嗓子,一一禀报。
“阳和三万守军,连瓦剌军三千人都抵受不住。”
“他们惯常骑马冲击,黄土尘沙滚滚间,人已冲至眼前,根本来不及举刃,便被诛杀。”
“一刀一人,刀刀致命,凶残如野兽,杀人不眨眼。”
“顷刻间便被击败,毫无还手之力啊。”
郭敬不敢瞒报,有人却敢蛮干。
王振还想撑着面子,“那又怎样,瓦剌军至多不过两万余人,他们的首领也先不过是一塞外野人,如何跟大明军队相提并论?”
“我们便是十人对一人,乱脚便可将他们踩死。”
一直没有开口的石亨此时却言道:“翁父所言差异,若在平原上徒手对搏,或许还能有一丝胜算,但大同府山势险要,我一路上未见也先一兵一卒,怕是他们故意设下计谋,要将我们引入极北天险之地,再行绞杀。”
王振这才冷下脸来,此时兵部尚书邝埜让门外侍卫通报而入,进来瞧见石亨和郭敬,显然颇为讶异,但还是先行向朱祁镇行了叩拜之理。
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因为就在昨日,邝埜盘点粮草之时,已然发现口粮不足三日,若苦苦支撑,等到粮尽弹绝,后果不堪设想。
邝埜与户部尚书王佐在朱祁镇跟前苦苦哀劝,希望皇帝班师回朝,谁知明英宗只是淡淡回头,询问王振,“王伴伴有何意见?”
而朱祁镇口中的“王伴伴”,只是妖里妖气的一句话,“大敌当前,你二人竟敢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去外头草丛里跪着吧,不跪到天黑,不准起来。”
邝埜抬头怒视王振,几乎脱口而出,不知是谁妖言惑君,更不知是谁日日妖里妖气,伴在君王侧。
就这样,六十四岁的兵部尚书邝埜和六十五岁的户部尚书王佐,堂堂饱读诗书的大学士,竟然被一个落第秀才自宫成阉人的王振,按着脑袋跪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路过士兵皆以目视。
哀哉悲哉,士可杀不可辱啊。
朱祁镇却浑然不觉,“邝爱卿来得正好,这二人刚刚从阳和奔回,邝爱卿且听他们细细道来。”
郭敬无奈,只得将先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邝埜以眼神示意司徒陌,司徒陌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话题挑起。
“皇上明鉴,自古兵将再强,也强不过天险,古来便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鉴语,所以祖辈才会建了四大名关,用以抵御外邦入侵。”
“臣以为,我们该当退回居庸关内,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冒进,只怕前头有机关埋伏,敌在暗,我在明,牵一发而动全身,望陛下三思。”
朱祁镇果然不负众望,再一次转头去看王振,“王伴伴,你意下如何?”
司徒陌在袖中拢起拳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指关节咯吱作响,他想起苏婉柔的话,“莫要白白送了性命。”
这才生生压下掐死王振的念头。
小人终归是小人,弄权在行,当缩头乌龟自然也在行。
王振全然不顾昨日还想凭大败蒙古军队扬名史册的妄念,郭敬的几句话,便吓破了他的狗胆。
他向着朱祁镇伏下身去,毫无愧疚之意,“陛下,我们赶紧班师回朝吧。”
第30章
今儿是个好天气,一如司徒陌昨日所料。
正统十三年农历八月初二,太阳刚露了个脸,王振便命令二十万大军即刻启程,目标,山西蔚县。
谁都知道,蔚县乃是王振老家。
饶是已过花甲的邝埜和王振,还有英国公和成国公,都被气得几欲昏厥。
独独司徒陌神色清明,开解众人道:“罢了罢了,就由着他回老家炫耀一番吧,我们取道紫荆关入京,蔚县是必经之路,也不算绕路,到了蔚县,我们一起去觐见皇帝,不要多作停留,明日即可离开。”
其他几位大臣觉得司徒陌说得甚是在理,便也不再置气。
司徒陌迎着朝阳,护在大军两侧,途径蔚县确实不算绕路,不出两日,他们便可见到紫荆关的关卡。
大同离蔚县大约一百七十多里,大军从日出开始行进,日暮时分,终于抵达。
一夜无话,第二日再次启程之时,士气已经极度低迷,昨日晚间每名士兵只分得一碗薄粥,都是正当壮年的青年男子,平时包子馒头需七八个才能填饱肚子,如今一碗只有几粒米的清粥,经一夜消化,早已饥肠辘辘。
可粮车却空空如也,七月十七日仓促出征,粮食补给带得不够,一路征粮,可是未到秋收之际,百姓家中并无存粮。
关外的三伏天,并没有比关内凉快到哪里去,每日顶着几十斤的铠甲急行军,又连逢几日大雨,湿透了小衣。
里面湿,外面厚,又被暴阳烘烤,再加上半个月以来,从一天三顿降为一天一顿,从馒头改成清粥,终是有人熬不住了。
有些身体羸弱的十四五岁年轻士兵,在这一日初升的朝阳里,倒在路边,再也没有醒过来。
大军死气沉沉地经过这些饿殍身边,甚至没有力气多看一眼。
司徒陌策马奔至队伍最前头,他立上马背,极目远眺,官道上浓烟滚滚,热浪滔天,他回头看向鸦雀无声如行尸走肉般向前迈进的队伍,他将马鞭挥向地面,猎猎有声。
“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家中等候,打起精神,不出三日,即可入关,关内有充足的粮食,到时一定先让大家饱餐一顿。”
前方士兵举起手中的兵刃,一声“好”响彻天空。
司徒陌重新坐回马上,眼前却又闪现苏婉柔倔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