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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隐》TXT全集下载_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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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这个垃圾车里的垃圾还不算满,还能容纳得下我们三个。

脚下湿湿滑滑的,我甚至不敢把头往上顶,因为害怕头发会蹭到垃圾车内顶上那层湿滑的东西。程璟窝在我的怀里,我的手护住他的头不让他的头碰到顶上,因为这样我的手背上沾上了一层黑臭的难以言说的东西。

此刻我的心情是在是糟糕透了。

我从来没有告诉程璟,也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我非常害怕老鼠的弱点。这个逼仄的狭小空间里的老鼠叫声让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头皮发麻得几欲炸开。

脚步声近了。

他们像是不相信我们能跑得那么远,在外面搜寻了一下,扒开凌乱低矮的草丛查看。

我紧紧地抿着唇,透过紧闭的垃圾车门往外看,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狗日的,这两个小孩腿那么短,能跑到哪里去?”

“他娘的!富人的小孩就是不一样!”

“他妈的都别吵了!再找找!”

“......”

有一个男人揭开了垃圾车的车门,大概也是被臭气熏的,只开了一点点小缝,没有看到我们。他的手里拿着把菜刀,往垃圾堆里戳了戳,有一只老鼠被戳得跳了出来,在我们前面乱窜,它的尾巴长长的,爪子扭曲就像是地府里阴差的鬼爪。

我的心卡到了嗓子眼上

那只老鼠被那男人一刀砍在了喉咙上,一招毙命,一命呜呼。它的眼睛突出来,黑乎乎的像沼泽之水。

看到这一幕的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正忍不住要叫出来的时候程璟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冲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哥哥,忍住,一会儿就好了。

我闭上了眼睛,上齿紧紧咬着下唇。

我第一次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竟是如此漫长难捱。

确定他们离开之后我们就从垃圾车里出去了。

我们浑身上下散发着臭气,就像是住在桥洞下的沿街乞讨的浪人。

肉肉用力地甩了甩它的毛发,似乎想要将身上的脏东西甩出去。

“哥哥,我们该往哪里走?”程璟抖着腿,哆哆嗦嗦地问我。

“走,出去,找电话亭报警。”当话一说出口,我发现我的声音也是颤抖的,甚至抖得比程璟还厉害。

路口有一盏路灯,我们却不敢往那里走,因为担心会被他们发现,为此我们不得不绕个道,绕过天香茶园的后方,摸黑往前。

“是不是那两个!”

在我们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呐喊,我们不用回头就已经快速地往前跑了起来。

这夜晚真是寂静得很。

我们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是那样的孤寂无助。

他们有几个人坐在一辆二手轿车上,从后面慢腾腾地追上来,把车窗摇下,坐在副驾驶坐的那个人对我们喊:“别跑了,累坏了吧?爸爸我带你们去吃顿好吃的!”

我们不管不顾地直往前跑,满头大汗淋漓。

我们的住所里离城区确实是远了些,但也没有达到沿途荒无人烟的地步。

眼前出现了光亮。我记得就在那家杂货铺的对面就有一家电话亭。是可以免费拨打紧急电话的。不要一分钱。

“救命啊!”我朝着这么晚了依旧亮着灯的几家居户大喊。在我的喊声结束之后我又看到更多的居户打开了灯。我的心里突然也跟着明亮了起来。“救命啊!”我接连着又喊了几声,“有人在追杀我们!”

后面跟着的那辆车熄火了,里面坐着的人卸了安全带骂骂咧咧地跑了出来。

“哥哥!”在前面跑的程璟转过头来跟我说,他伸手指了个位置,“电话亭在那里!”说完就要跑过去。

我注意到,他的左边有一辆大货车并未减速,朝这里奔了过来。

这是一条高速公路,夜晚甚少有车驶过,怕是就连司机也没想到会有小孩儿在路上逗留吧。

“程璟!回来!”我跑过去,把他捞了回来,自己却被那大货车撞了一下。

接着就是一阵刺痛,自脚下蔓延,鲜血模糊了我的双眼,最后只听见程璟带着哭腔喊我的名字以及那几个人说什么“活不了了......都撞成这样了肯定是不行了......我们快跑吧......不然一会儿警察该来了......”

谁,谁不行了?

我两眼一闭,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8章

七年后的冬天,我在雅坦城住下了。

这是一座位于北国的大城市,冬天的寒风冷得刺骨,十二月份的平均温度在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

疯狂的音阶在身体四周以看不见的姿态涌动着,我的灵魂穿过这些暗暗流淌着的音符,寻找着一个国家的历史。

残酷的战争结束后,灰色的天空下,广袤的平野寂静无声。

它们在沉默。

它们在等待。

一座座的断壁残垣跟英勇牺牲的战士们的残骸并列在一起,形成了红与黑的强烈色差对比。

黑色的硝烟依旧在弥漫,向上、向四周,最后在幸存者的坚毅面庞上晕染开来。

暗黑的时光就要过去了,天穹将被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祝愿漂染成蓝色。

素白的花儿就要在石头的裂缝中粲然盛开。

看起来虽然娇小,但是内在却很顽强。

那既是用来吊唁的花,亦是生命之花。

我在黑白钢琴键上敲下了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了这首长达四分半钟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骑士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随着最后一个音阶的落下而停下来,左脚踏在右脚后跟上。

中国人的古典音乐注重养生,讲究悦耳娱神,很少会像西方古典音乐这般激烈、这样震撼人心。那铿锵而过的脚步声直到现在依旧不绝于耳。

室内开着暖气,我的脊背已经汗湿一片。

弹这首曲子,的确是很耗精力的。

我拉下了大衣的拉链,将衣服随意地丢在了沙发靠背上,随后又拄着拐杖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这间房子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住。

自从十一岁的那场车祸之后,每年冬天我都会独身一人从南景市乘坐飞机来到这里。

我没有拉上窗帘,因而对窗外的雪花看得极为清楚。菱形的、四四方方的、圆圆的,各种形状的雪花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它们飘扬的时候轻盈得就像春天的微风。

“笃——笃——笃——”

一长两短。

门外传来了极为礼貌的敲门声。

一听就知道是谁。

我给那人开了门。

能在雪地冰天的时节里来看我的人并不多。

有时候爷爷奶奶也会来看我,但这几年他们老人家周游世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旅程回来。总之,我希望二老在外玩得开心。

“舒白,你来了。”我率先开了口。

“嗯,”他点点头,镜片上沾了几片雪花。“我想来看看你。”

“进来吧。”我退后,往左边挪了几步,给了他进门的空间。

他进来也没跟我客气,把手上提着的一篮水果放在茶几上,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我在楼下看到程璟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喝什么?”走进厨房,站在橱柜前,我问他。

他的表情显然是气急败坏,但又拿颇我没辙的样子,摆摆手说了句:“你知道我的,要喝就喝烈的。来杯Chianti吧。”

这么久没见,脾气倒是见长。

我把红酒递给他,随后在窗前的那个巨大的画架前坐了下来。

自从左腿截肢以后我就不再踢球也不怎么愿意看球赛了,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画画上,并且自认为天赋还不错。之所以认识林舒白也是因为画画。我来雅坦上过暑课,学的就是素描,恰好他也是学画的,彼此秉性挺合得来,一来二去地也就认识了。

他接过酒杯,放在茶几上,将自己的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吹去了上面附着的雪花,然后放在大衣上揩了揩,问:“为什么不让他上来?你明知道他在等你。”

我有点生气,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对我提要求。他们想见我就见我,我不见他们倒成了我的错?凭什么?我不明白。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要以我的意愿为主。

我把画架上的纱布掀开,露出了画纸的全部内容。

这张白色的画纸上,画来画去总是同一个人,删了又涂,涂了再改,面容十分模糊,只有耳上的那枚彼岸花耳钉清晰可见。

“什么时候?等我画完了这幅画,他就可以上来见我了。”我拿起调色盘,调了红色,对着下面站着的那个人描摹着,“否则,这辈子也别想。”我给围巾上了一层红色,觉得颜色越深越美。

林舒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杯中的红酒往外洒了一些,他对着我怒吼道:“你这是在让他做你的模特?!在这样的风雪天里?你知道这样一幅画完成得需要多长的时间!”

我当然知道了。

五个小时。

甚至更长。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把高脚杯放回桌子上,在原地走来走去,头往上抓着头发将自己的头发抓得像鸡窝一样乱,动作夸张得很。“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当年明明是......”

我看了他一眼,在我的注视下他硬生生地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对,就这样。这样就好了,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没有必要说。

我把上色的调色盘放下,拿起画笔,在眼睛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个位置,涂涂画画,几经删改,终是没有画出我想要的眼睛。

一个画手,如果不能将自己想要画的东西画出来,他的心情往往是很焦躁的。

我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状况。

我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往下看。

程璟的眼睛往上看,正好与我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你看,他在看你。”林舒白走过来,跟我说了这么一句。“他的眼里......”他叹了口气,突然开始沉默。

“你跟贺燃怎么样?找到他了吗?”我顾左右而言他。事实上,我不愿意他和我一起讨论程璟的眼睛。

果然,贺燃永远是林舒白身上的逆鳞,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提起贺燃总没错。他开始一声不吭了。

良久,他才说了句:“他回国了,并且没有回我的消息。”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找他?”

“明天。我认识的贺燃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离开,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买票了?多少点的?我去送你?”

“明早九点的机票。”他看了我一眼,“就别送了。”

“嗯。”就算他提出需要我去机场送他我也是不会去的,我这几年很少出门了,基本上能不出门就不出。“一路顺风。”我最后说道。

“承你吉言。”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爽!”

“送你一瓶吧。反正我这里多的是。”我提议道。

结果他一口回绝了。“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我觉得你跟程璟不会永远僵下去的。”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老实说,这个问题我可没有办法回答。

接着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们聊起了学业上的一些问题。

我如今仍在国内上高中,今年的六月份就要高考了,我跟学校请了长假,要在家里复习,学校同意了。本来班主任是不松口的,说我要在学校里学习效率才高一些,在家里哪里能安心下来学习呢?......诸如此类的各种剖析利弊的话她还说了很多。不过我想这位新接手毕业班的老师似乎不太了解我的实力,于是我将最近几年的成绩发到了她的邮箱里,自此她再也没有打过我的电话了。

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更何况,学校里面那么多双只会盯着人的断腿看的眼睛,我的学习效率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我虽然来雅坦画画,但并没有要放弃学业的意思。高考我还是会好好考的。

林舒白今年大二,比我大两岁,就读于雅坦大学艺术学院,我跟他的讲师是同一个。我只是作为兴趣爱好才去上课的,并不打算将画画作为我的谋生手段。不过作为同一个老师的学生,我们都有着同一份作业,即要把自己最想画下来的人物的肖像图画出来,交上去给老师批改。

这位姓图林斯特的老师对学生的要求极高,要是画不好,不能体现画手的感情的画作,是会被直接打回来重画的。

作业截止的时间是今年的三月份。现在是十二月中旬,我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

倒霉催的,我们两个人的作业都没有完成,同为难兄难弟,我们的感情就又近了一分。

“我本来想对着他留给我的照片画的,但怎么画都没有感觉。”林舒白说,“我必须得见到他本人,不然我画不了。你呢?”他看着我问。

“同样没有感觉。”我极力想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看着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窗玻璃中的我的影子,很显然,我并没有如愿地笑出来。

他走到我的画家面前,又对着楼下的程璟看了看,最后下了结论:“谯疏啊谯疏,你不是不想画,你是不敢画。”

真是一语道破,一针见血。

是的。

我的确是,不敢画。

送走林舒白,我来到窗前,左手一拉,把窗的缝隙又拉开了一些。一些调皮的雪花趁机飞了进来。

程璟已经站在楼下操场上整整六个小时了,他的头上顶着雪花,雪的深度几乎将他的膝盖给埋了起来。但是很奇怪,他看我的眼神却怎么也没变过。

不管我什么时候往下看,他的眼里都仿佛装有一团炙热的火焰。虽然看不清楚,但却感受得到那股火热。

我觉得整个人都掉进了一片火海之中。

太直白了。

我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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