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啄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3(2 / 2)
比他高一点点的哥哥抬手摸了摸许偲软软的发丝,笑得那样好看,让他为刚刚对那个小孩生出的浅浅嫉妒感到些许赧意。
“小偲。”
“嗯。”
许偲点了点头,小心地掩掉嗓音中的细微哽咽。
他很想他。
许偲病了很久了,又或许他其实从来没有好过。
那年离开燕城,他也曾以为生活会重启。但当周边的一切真的全部与往昔不复后,他却渐渐陷入了更深的焦虑。
许偲一直以来都很害怕上学。
小时候害怕是因为学校里有人欺负他,后来害怕是因为学校里人人都在笑话他。
那现在呢,他为什么还在害怕。
老师很好,同学很好,每个人都笑眯眯地对待他,记忆中,幼儿园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人生。
很好,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
他是不是还是有病。
许偲把对自己的满腔质疑写进给许啄的信里,但沉默之后,他还是把纸撕下来扔进垃圾桶,拿起笔重新记录起这一日的流水三千字。
他或许真的不该去上学的,可是他没有理由。
当听到同学背地里交谈“他有抑郁症,我们要好好对他”的时候,许偲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难言的轻松。
果然如此。
他这样的人能被人好好对待,不过是因为同情。
他不用再每日小心翼翼地讨好同学,像从前那样冷漠也可以,因为其实他做什么都无所谓,没有人拿他当正常人。
放学回家,梁妍仍在竭力温柔笑对自己。许偲忽然也对着她笑了一下,随后便在女人惊喜的眼神中轻声宣布:“我从明天开始不上学了。”
沉默后,迎接他的是梁妍彻底崩溃的哭声。
哭什么呢。许偲想。
他很好,只是再也不想上学了。
许偲回屋握住笔,拿出还没来得及上封的信件,在最后的末尾,珍之又重地加了一句:“再见,哥哥。”
不要再为他难过了,好好生活,哥哥。
断信的时候,让梁妍发短信的时候,许偲是那么的决绝。
但他后悔过吗。
应该是后悔的吧。
不然也不会在梁妍主动建议要不要回燕城接受治疗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期待。
他原来也还是会有别的情绪的。
许啄给梁妍打过电话了,许偲这会儿正坐在牙科诊室外面的长椅上,乖乖地等待他的哥哥下班。
心里惴惴不安,但又揣着羞怯的期待。
他害怕许啄厌恶他的无病呻吟与反复无常,但他的哥哥那么好,从小时候就一直爱护着他。
你怎么这么不坚强。
小小的时候,妈妈看着他,紧紧地皱起眉头。
许偲茫然地睁大眼睛,是许啄站在他的面前,仰起头,小结巴一字一顿地向大人辩解:“婶婶,他想坚强了。”
“你没有得这个病,不知道,许偲想要坚强了。”
或许就是这一句话,撑着他在无数个身不由己自我质疑的时刻,再也没有尝试过自己结束生命。
他要做个真正坚强的人。
可他是个倒霉的人。
年初的时候,梁妍诊断出了癌症。
是早期,治愈的可能性很大,但病情反复的许偲却再一次陷入了自我窒息的绝望。
他觉得自己烂透了。
他的爸爸爱他,他一次也没有去狱中看他。
他的哥哥爱他,他一意孤行斩断了他们的联系。
他的妈妈爱他,但除了伤心与一身病症,什么也没能获得。
他是不是其实该死呀。
许偲垂着头回到燕城,遇见了那个被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抛弃离开的同桌。
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
许偲看着窗外的阳光,自暴自弃地想起方才小花园里烧耳的对话。
五年,两千个日夜,足够让他想明白自己有多喜欢程皎。
可他们两个都是疯子,两个疯子在一起,算什么呢。
“夹心甜饼。”
有人站在他的面前,没头没尾开口。
许偲错愕抬头,看见了潜逃成功的0332。
疯子俯下身,侧脸贴在他的耳边,一生中第一次这么认真。
“宝宝,你想不想吃夹心甜饼呀?我好饿。”
“……”
沉默后,许偲终于踹出了暌违五年的第一脚。
但这一次程皎却没有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任由他欺负自己,反倒眼疾手快地弯腰捉住许偲空荡荡的裤腿,握着他的脚踝蹲下来,仰起头,笑起来像个吐泡泡的大傻瓜。
候诊室的人不知何时已渐渐走光了,许啄换好衣服走出来,正编辑着给贺执的短信,余光便瞥到一副不得了的画面。
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进室内时,让人忘记消毒水的味道,转而想起午休前后的教室。
教室里,有两个漂亮的男孩子在安静地接吻。
第55章 夏日终曲(2)
程皎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
许偲一直没有想明白。
可能因为同性相吸,而他俩都有病。
今天护士姐姐开了大恩,放0332和0318一起去医院的大花园里玩。
当然前提是得有人陪着他俩。
贺执整个人瘫在树下的长椅上打哈欠,帅哥包袱重到不可思议地还戴了副墨镜遮黑眼圈。
0318坐在他旁边,面无表情。
0332蹦蹦跳跳,正在和小朋友一起放风筝。
听说今天要来精神科陪床,贺执昨晚精神压力大得一夜没睡着,这会儿困得要死,正两眼发直地盯着花园里那个快乐的天线宝宝。
“你怎么看上花园宝宝的?”贺执好他妈好奇。
许偲想了想,没立刻回他。
可能因为异性相吸,他孤僻,而程皎阳光。
半天没获得回话,好在贺执本来也没打算聊天,没人搭理正好。
他掏出手机又开始装扮情侣空间。
“爱の屋”游戏这几年已经不行了,新意不复,制作方也把精力投在了别的项目上,一年到头也更新不了一次。
商店里所有的商品都被贺执买过一遍,只剩下通过抽奖才能获得的稀有物品,但也马上就要被他集齐了。
这个世上,现在可能只有贺执还在坚持装扮小屋,但不久之后,当他获得那最后一样奖品,他也许也将彻底告别非主流往昔。
“你在玩什么?”
许偲看着他的手机,平静地问道。
贺执和这小孩打交道的经验不足,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好奇还是嘲笑。
但想想来时许啄信任的目光,贺执还是轻咳一声,拿出了两分当人堂哥的耐心。
“你玩过迪士尼公主装扮城堡的游戏吗,就那玩意儿,这个特别点,可以和对象一起玩。”
迪士尼公主自己好像已经够特别的了。
许偲沉默不语,看了看那和小孩吵嘴的大傻子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
贺执抽奖的手指一顿,抬起头注视许偲的侧脸,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惊奇地摘下墨镜,小声试探了一句:“用我帮你在手机上安装一个吗?”
爱の屋在江湖上传承下去了!
中午许啄来花园里找他们一起吃饭,小情侣正头挨头靠在一起研究手机,贺执则环抱双臂站在一旁,神情尤为复杂地看着他们。
“我以后再也不想玩爱の屋了。”堂哥语气很沉重。
许啄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贺执转过头来看他,一张帅脸写满了委屈与控诉:“他俩第一次抽奖就抽中了我六年都没中的那只真皮沙发!”
他不想活啦!
许啄差点儿笑出声来,好在还是良心尚存。
小医生抬手摸了摸贺执的下巴,主动踮脚亲了他一下。
贺执满意了,程皎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将目光放回许偲脸上。
程皎:“宝宝。”
许偲:“。”
程皎:“我想亲你。”
许偲:“……”
亲了吗?
程皎挨了一巴掌。
但在贺执和许啄转身先走的一刻,许偲拉住他的袖口,如了疯子的愿望。
在燕城,每年的夏季过得最快,转眼,许啄就快开学了。
梁妍做了几次治疗,新的化验结果很理想。
许偲也好了很多。
初来的时候,他还总是容易胡思乱想,药吃下去,胡思乱想少了,便开始陷入漫长的发呆。
每到这种时候,程皎总是陪在许偲的身边,握着他的手,陪他看向窗外。
无论外面是星夜长空还是暴雨晴风。
比起自己,程皎要更像一个正常人。
许偲清醒的时候变得越来越长,当喜怒哀乐重新回到他的胸膛,许啄陪他去看了一次许暨安。
大人的眼角多了皱纹,孩子的五官渐渐长开。
从前所有人都说他长得像妈妈,但现在看来,他其实也很像爸爸。
许暨安也开始非主流:“你恨我吗?”
许偲摇了摇头,又变得像他哥哥了。
“我等你。”他说。
自己快好起来了。
这次不一样,他是真的感觉自己快痊愈了。
许偲很高兴,还有点忐忑。
二十余年走过,他记忆中的大半人生都充斥着崩溃与冷漠,许多来自别人,更多来自自己。
医生说他一直在自我惩罚,但许偲可以感觉得到,他现在在渐渐原谅曾经那个怯弱又孤僻的自己。
晚上程皎偷偷跑到他的病房,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许偲躺在他的怀里,和程皎说:“我在变得正常。”
但却被人咬了下耳朵:“你一直很正常。”
疯子又说胡话了。
许偲不理他,程皎继续在他的耳边装哲学家。
“正常是主观的,没有标准答案。”
“世上有70亿人,就有70亿种正常。”
我们是两个各自正常的人,但正常的气场是如此相合,以至于不得不跳下高塔与你相爱。
程皎说过很多次爱他,许偲从来不说,但他会用亲吻回应。
窄小的床铺上,他们依偎在一起,许偲悄悄在心里说,我是爱你的。
很爱很爱。
他爱的人是精神科看起来最正常的病人,许偲渐渐从封闭的世界走出来,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在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以前不明白程皎为什么爱他,现在不明白程皎到底生了什么病。
许偲想去问护士姐姐,姐姐打着哈哈把他哄了回去。
许偲还想去问医生,但程皎这次却好像早有预料,一天二十五小时围着许偲上蹿下跳,丝毫不给他任何机会。
许偲本来还想问哥哥,但想想真是没有必要,于是他直接问程皎:“你为什么住院?”
程皎果然胡说八道:“因为我要缠着你。”
许偲说:“那我要出院了,你出吗?”
程皎安静了一会儿,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
许偲撇了撇嘴,明明该骂人,但他却只是抱住程皎,很平静地借着他的领子擦掉了自己犯傻掉落的泪珠。
他们两个得的病不一样,吃的药却很像,都是那种会让头脑放空,反应迟缓的药物。
许偲之前一直在吃,后来慢慢减少,现在已经不吃了。
他原本一直以为程皎和他一样,但今天他才知道,自他们重逢之后,程皎便再也没有吃过药。
两个疯子在一起是夹心甜饼,两个呆子在一起可真是雪上加霜。
程皎想生龙活虎地陪着许偲,想许偲一直在他怀里,却也更想他快点好起来。
这间医院很大也很小,而许偲不应该在这里。
人人都说程皎泥菩萨过江,可他偏要渡他。
“哪怕你的病情会越来越糟?”许啄问他。
程皎又戴上了那副夸张的眼镜,笑起来永远都是那么甜蜜。
“我可是个疯子啊,”他说,“小可爱陪我走过一小段路就可以了。”
他的语气很遗憾,但又好像已经非常心满意足。
出院的前一夜,许偲从病房消失了。
程皎在天台捡到他的时候,男孩子正在角落里吹风。
他走过去,坐在了许偲的身边。
“七月的风懒懒的,连云都变热热的。”
他唱起歌来,五音不全,又变成了那个大傻子。
已经快九月了,夏天就要结束了。
许偲脸埋在膝间不理他。
歌声戛然,程皎背靠女儿墙,两条长腿懒洋洋地瘫在地上。
“我叫程皎,也叫程咬。”
“我的爸爸是个赌鬼,我的妈妈是个疯子。”
他看着月亮,漫不经心得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赌鬼爱打人,疯子本来不是疯子,但被他打成了疯子。
后来赌鬼跑了,疯子开始打小孩子,小孩子慢慢也被她折磨成了小疯子。
程皎是个不知忧虑的男孩子,是被折磨成了什么样,才会在他脑中留下那么深的疮疤,每隔一段时间就自厌自弃地想要替她永远解决掉自己。
许偲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浸湿他的膝盖,又变得很凉。
“疯子很漂亮,小疯子每天放学都要跑得很快,以免有别的男人跟着疯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