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恨生》TXT全集下载_10(2 / 2)
顾清章缓和一霎,忽而注视向郁彗道:“爷爷说,他想让我们办个婚宴。”
郁彗反应不及,重复了一声:“婚宴?为什么要办婚宴……”
“他说他想趁还能动,替我把人生大事张罗好,免得等他走了,长辈叔伯找我们麻烦。”
郁彗眼中显得不惑而犹豫,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办这样婚礼不会让顾家上下很为难吗?”
“不会有太多人来观礼的,”顾清章眼神深彻,温和与郁彗商量,“爷爷,我母亲,族中的叔伯四人,外人一概不请。”
郁彗仍是那种疑惑着‘这样行不行得通’的表情。
顾清章却认真向他请求:“答应我吧小彗,我爷爷他……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很想完成他最后的愿望,让他能没有遗憾的离开。”
……订婚。
……婚礼?
他脑子里突然纷乱起来。
可顾清章恳切的眼睛未曾从他脸上移开,这让郁彗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任何一种言语来拒绝这样一个老人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对爱孙的请愿。
他与顾清章此刻共处一室,他们交谈的是有关婚姻的至关大事。
然而他脑中反复出现的却是那个早已不该出现在他思想里的人。
那个人已经对他放了手,他已经去走他该走的路了。
他们之间所有的背德追逐都已经结束,结束的干干净净。
他全想起来了,全明白了。
略显失神的面容上钝化般痴痴一笑,郁彗闭了闭眼睛,薄薄地唇上一记痛笑。
他回复顾清章:“既然是爷爷的意思,那就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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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按顾老先生的意思,既然不能领证,那婚礼就是亲属见证的唯一途径,为着顾清章继承人的位子能坐的稳,更为他孙子这一腔深情能得已圆满,顾老先生发话,下帖子请家里人来,日子不用挑拣,就撞个秋高气爽的白天,三日后,于东湖园筑包下临湖场地,为郁彗和顾清章举行典礼。
婚礼仅限于顾家直亲间出席,老先生的意思也是仅下达给族里这几位自恃辈分的儿侄们。对顾清章与郁彗结合,顾家对外保持相当低调的态度,外界虽难免有不同程度的臆测,但碍于两家都是京城里头脸般的家族,臆测也仅仅止于臆测。
东湖园筑是京里一等一的私人性质会所,一场宴礼下来大七价不止。这回顾清章亲自打去电话向会所管理人订场地,谈装饰,园筑上下自老板起,无不打起十成精神为他布置料理,效率和质量双管齐下,哪一头都不得放松了。
老先生将婚礼布置交还给两个孩子,顾清章闲着的时间少,于是遣来一位做婚宴策划的艺术家替他张罗布办,他让艺术家多去询问郁彗的意见,郁彗喜欢什么就加上什么,不喜欢什么就拿掉什么,总之婚礼所有流程都按郁彗的喜好来,只要他定下便可直接按着去做,不用来问自己的看法。
艺术家领了顾教授这位显贵甲方的令,勤勤恳恳抱着预设图跑来顾宅问郁彗的要求,郁彗看都没看那些精美绝伦的手绘图,就只说了句,从简吧,而后再没提过关于婚礼的话题,只是对那名策划很客气地道声辛苦,唤来厨娘留人用下午茶。
三天时间很紧迫,幸好策划与场地各自的团队确实在认真做事。
典礼前一日,顾清章拿来了婚礼现场的实拍照片给郁彗过目,这世界上不存在花钱的不是,尤其像顾清章这样,问都不问一句撒钱似的办一场婚礼。
现场打造的典雅别致,从湖心岛延伸到岸地上的水桥经过特别装点,并非婚礼上常见的那种缤纷花路,而是满桥都布设了淡雅的兰草。
镜头切转进典礼宴席所在的宁心堂,仿古琉璃瓦建筑正堂中所用餐具与摆件均为珍品收藏,打小见惯古董珍玩的郁彗一眼就辨出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可他的注意力被主桌上古朴精细的黑红纹木制碟盘所吸引,他从顾清章手里把手机拿了过来,盯着屏幕上的照片仔细观察。
半晌,郁彗有些讶异地问:“天水漆……?”
顾清章搂着他的肩,笑笑地道:“是啊,你不是喜欢吗?”
郁彗盯着那照片的几抹朱红入了神,好半天才静静地笑了一声,点头道:“嗯,很喜欢。”
天色已经沉暗,秋夜里透着一点温凉。
等天再亮的时候,迎接郁彗的便是他与顾清章的婚礼了。
早先在顾老先生的病房里,当着顾母的面,他给两位长辈敬过了改口茶,对顾清章的祖父改口称呼爷爷,唤了顾母一声母亲。
顾母是个很温婉的女人,对儿子选的伴侣,她并没有过多干涉的意思。
顾老先生喝了郁彗敬的茶,深圆的一双眼睛笑地弯下去,他拍了拍郁彗的手跟他说,我把清章交给你,你要替我看住他,你们两个,要互相帮扶着,他妈妈不管事,以后清章要得你照顾了。
——小彗,你要让清章幸福啊。
郁彗因为老先生的这句话,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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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深秋,晴空万里。
东湖园筑的湖心桥上,顾清章与郁彗并肩走过,一段象征着姻缘无尽的长桥在二人脚下铺设绵延,起点于水上,终点无尽头。
两个人都身着量身剪裁的深色西服,简单而庄重的常礼服款式,衬得人高挑精神,把不凡的样貌与气质加倍渲染了出来。
顾老先生端坐在岸地华庭正中的主位上,新人走过婚桥,进入正式典礼环节,一对定制婚戒就摆在顾老先生面前的桌台上。
老先生的身体是不太好了,婚礼只准备三天似乎都不能跟上他病情的恶化程度,一早硬撑着精气神来为爱孙证婚,背后站着的是急救医和看护,载满救护器械的急救车就停在离场地最近的一条小道上。
顾清章很自然地牵起郁彗的手,一起走至老先生面前,就在祖父的桌席前他拿起戒指,握着郁彗的手,在顾家所有直系长辈的注视下,为郁彗再一次戴上婚戒。
在那之后郁彗也从顾老先生递来的银色小盒里,取下另一枚,他微微低着头,目光和手一并接触到顾清章的左腕。
他抬手握住了顾清章的手腕,缓缓抬起顾清章的手。
光晕眩目,郁彗有一瞬间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空洞地望着拿在指尖上的那枚圆环,机械地执起顾清章的手,为他戴了上去。
执子之手。
从此他便要履行对婚姻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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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并不繁琐的典礼圆满地理所当然,顾老先生满意,顾清章更是知足。
草坪上的礼仪流程完成后,顾家众人走进宁心堂,由顾老先生致简短贺词,随之婚宴开席。
没有外人,一场本有些显得特殊的婚礼倒也没那么惹人非议了。
无宾无客,自然就少了那些狐疑的目光。
但没有宾客,宴请又并不对外,理应就不该有格外的礼金。
可是在郁彗换下礼服入座后不久,园筑的大堂经理悄声走入宁心堂,来到郁彗身边,躬身向他递上一纸短封。
他附在郁彗耳边说,送信封的人让他,交给您。
郁彗接了过来,并不知是何物件,他点点头示意经理离开,然后在无人注意到时把信封拆开,取出了里面的内容物。
在银行二字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微微拢住了目光。
在卡薄、支票本与银行密码器四样东西一同闯入他眼瞳的时候,郁彗的神情骤然停滞了。
他打开那本存款薄,持卡人,郁彗。
入账记录,六十亿整。
他几乎颤抖地又掀开那本渣打银行私人支票薄……
那里面每一页的右下方都已经签上了郁子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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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新婚之夜,顾彗二人本该留宿在湖心岛上的贵明阁,共度这一晚良宵。
可惜,天不随人愿,婚宴临近结束,顾老先生身体不适提前离席,顾家一众直亲男士陪同老先生一同回往医院,女眷们坐了一会儿便也提前告去,而此时天色近晚,宁心堂里宾客无几,郁彗问顾清章,要不要一起陪过去看看?
顾清章自是不放心的,他把手机一直握在手里,面上难掩担忧,但老先生走时叫他不必跟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随医疗车回了医院。
郁彗看他很是不安,便说:“去换了衣服,跟去看看吧?你家里人都在,我去不太好……要是没事就打个电话给我,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也打给我,我赶过去。”
顾清章深着眼瞳转过头望了望他,神色中带着叹意。
他们都知道,顾老先生已经快要到最后的那段时点了,有些场合身为继承人的顾清章必须在场,可身为继承人伴侣的郁彗却不便在场。
终归顾氏一门墙内家事,郁彗不认为有掺和进去的必要,他更没那份心思。
“你去吧,这里剩下的事我来盯着,今晚我住在这儿,要是去医院也近一点。”
他是在消减顾清章的后顾,祖父身弱垂危,他留下来才是不妥,何况郁彗现在也真的没有心情再去度什么大婚之喜。
留给顾清章思量的时间不多,郁彗开了口,这让他不免又添多几分愧疚。
他牵了牵郁彗的手:“我先送你回房。”
郁彗停下来,轻微回握了他一下,“真没事,你快去吧。”
顾清章牵起郁彗的手,放在唇边叹息着一吻,放开他时,手指抚了抚他的脸颊。
“那好好睡一觉吧,今天你累坏了,晚上不用等我,有事我发消息给你。”
郁彗点点头:“好。”随后停步在布满兰草的婚礼水岸边,目送顾清章走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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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冲喜辟祟,抑或老先生福祉未尽,意志顽强,医院于当夜凌晨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但几经救治,人幸而尚存一息。
医学上很难证实是否真的存在回光返照这一说法,到了这一时刻,多一分钟都可以算作老天恩赐。顾老先生一生端正,光耀门楣,教诲子孙,他在对顾家的决策上从没有过错漏,他让这个家族清贵而安稳地度过了四十余年。
纵有意见相左的事由,但顾家人对他仍是尊重与感念为先,其余一概错后,尤其在这种时候。
老先生趁最后精气,在天快亮时把儿侄孙辈都叫到病床前,他迟迟缓缓地吐字,耐心不迫地一件件,一个个地给予嘱咐、交代,更好似是从容地等待终焉的到来,甚平静地迎接属于他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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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彗在婚宴上喝了点酒,醒醒睡睡地歇到拂晓,顾清章凌晨时分发来了一条消息,爷爷尚好。他让郁彗先安心睡觉。
醒了便如何也睡不下了,郁彗想起宁心堂里从顾家老宅搬来的那些古玩,想想皆是老先生平素里爱不释手的收藏,昨日借着婚礼一并私心全给了他孙子。他醒了也是无事,干脆洗涮了起来去帮着收拾入箱。
前一日碧空如洗,不想今天却下起雨来。
雨不大,朦朦胧胧下着一片蒙点,郁彗由贵明阁出来,撑着一把山水湖色的直骨伞,缓步走在水桥上,慢慢向岸边而去。
婚礼草地上已经有人在整理摆置,那些矜贵娇气的古董被一件件单独罩起,此时就摆在宁心堂的重屋下,避雨等待装箱。
郁彗撑着伞站在雨中,穿过华庭,遥遥瞥见了顾清章送给他的那株并蒂莲。
昨日是顾清章特意叮嘱,让人把它从顾宅的温室里挪了出来,带到婚礼现场。
那是一株极其罕见的东瀛芙蓉莲,颜色粉淡,一茎双花,民间传说里,它是同心同爱,象征美满的祥瑞之兆。
顾老先生昨日一见那花,喜欢非常,亲笔在花瓶瓶身上以朱墨挥笔,将‘同心’二字写在了那只薄胎陶瓷瓶上。
而今那株粉莲不及人照顾,正孤零零地摆置在花台上盛雨,郁彗没叫人,自个儿走了过去,一手撑着伞,另一手仔细握住瓶颈,把莲瓶搂进臂弯里,挡住了雨,朝宁心堂走了回去。
草坪有些泥泞了,郁彗抱着瓷瓶走在上面,脚步稍有一点不稳。
瓷瓶比它看起来要重一些,花茎下填的都是湿土,雨水浇点了一个清晨,拿起来越发地沉。
郁彗只得用两手托捧着,脚下渐渐慢下来,伞把被他顺手挂在臂肘内,伞向一旁偏倾,一边肩膀被雨点沾湿了。
雨雾里,远处宁心堂内的人纷忙着,几人中无人注意到他。
两手捧地痛了,他停下来歇歇,不想伞却滑落到了地上,顷刻间斜雨淋身。
雨声盖过了湿挝挝的脚步声,那人从身后悄而无声地现身,弯腰替郁彗捡起了掉在草坪上的雨伞。
他替郁彗撑伞,自己站在雨中,从郁彗怀里将那株写着‘同心’二字的并蒂莲拿了过来,把伞交到郁彗手里。
雨中,伞下,郁彗望着他,神情定滞。
他说,哥哥来。
三个字,一句话。
……物是人非,恍若梦回。
第54章
郁子耀瘦了一些,人却仍旧笔挺,走进雨中的身影孑然而高矗,像座不曾移改的孤峰,洇入郁彗眼底,变成那一滴化散不去的墨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