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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义犬(2)
顾淮终是敌不过这只西伯利亚雪橇犬的撒娇耍赖,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他一起上路。
主仆二人坐在船舱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船夫聊着天,那只哈士奇就在顾淮身边欢实地摇着尾巴,转来转去,耷拉着一条长舌头,时不时舔舔他的手,好像精力永远用不完一样。
他捧住狗的脸,捏着它下颚上那一层松软的皮肉,轻轻拽了拽,然后笑着扭过头对福安说:“你说给这只狗起个什么名好?”
福安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说:“您自己看着办。”
“我看就叫小青吧,”顾淮一边揉搓着哈士奇的脖颈,一边开心地呼唤着,“小青,小青……”
那狗像听懂了似的嗷嗷叫了两声,尾巴兴奋地一甩一甩的。
福安一脸无奈地别过头去。他向来对狗这种生物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畜生就是畜生,比起那些猫猫狗狗的生死,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这个月能拿多少工钱。
只不过自家少爷要养狗,他也不反对,狗不比蛇,对于狗,被闹腾得烦了一脚踹上去就没事儿了。他不怕狗,他知道狗这种东西天性欺软怕硬,他有把握也有能力把乱吠的狗吓得战战兢兢。
在他看来,蛇这种东西才是真正的可怕,平日里就那么冷冰冰地趴在那里,懒懒散散地打量着他,心里随时随地都在谋划着该怎么冲上来咬掉他一块儿肉。
因此,有了跟二青相处的阴影后,福安觉得这回顾淮养了只狗他可真是得感激上苍了。
顾淮呼唤着“小青”这个名字,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另一条身影,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带上了点哽咽。
他慢慢停了动作,垂下头去,虽然嘴角还在上扬,脸上还挂着笑容,但眼中已染上了化解不开的悲伤与心痛。
哈士奇好像也被顾淮的情绪感染,不再闹腾了,趴在地上抬着眼皮打量着顾淮。
“这狗的毛色真不错。”粗壮结实的船夫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
这还是自他们上船以来,这船夫第一次主动开口。之前都是他们问一句,船夫答一句,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木讷。
顾淮有些吃惊地微微一愣,随后便和善地笑了笑,说:“可不是嘛。”
“唉,我们少爷心善,就爱收留这些没地儿去的动物。你是不知道,我们少爷上回从山里收养了一条蛇,可给我吓的哟。”福安用夸张的语气接茬道。
船夫不搭腔了,继续划他的船,握在船桨上的手略微有些抖。
福安话匣子打开了,虽说没人搭理他,还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这狗是少爷刚刚捡到的。我们当时看到几个汉子围着这只狗,要把它宰了。我家少爷心善,就把它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
“可不,给了他们几个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顾淮轻咳了两声,喊道:“福安,你去把那边的水壶帮我拿过来,我有点口渴。”
福安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悦的表情。但终归不敢违抗顾淮的命令,乖乖地走到船舱的另一头,拿过水壶递给了顾淮,看起来有点不情不愿。
顾淮从福安手中接过水壶,也不喝,随手放在了一边。
船家沉闷沙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位公子出手可真是阔绰,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我们全家一年也花不了十两银子。”
顾淮笑了笑,不置可否。
福安自豪地挺了挺胸脯,语气轻蔑又傲慢地说:“那可不,我跟你说,区区五十两,我家少爷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你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是太原城的顾员外!想当年,顾员外可是……”
“福安!”顾淮的声音染上了些许怒意,再次打断了福安的话。
这福安还真是没心没肺,竟不懂得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的道理。
顾淮深知如今的世道并不算特别太平,每年都有许许多多的人饿死。“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今百姓们连肚子都填不饱,便更不在意什么礼义廉耻了。
在这样的世道上,福安刚刚的举动就仿佛是高举了一块儿牌子,上面写着“我们有好多钱,快来抢我啊!”,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虽说如今船上只有他、福安和船夫三个人,他也愿意给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船夫一定的信任,但福安说了那一席话,就算那船夫再老实,再本分,听了后也难免生出些不一样的想法。
福安一脸迷茫地转过头去,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问:“少爷,您这回是饿了还是又渴了?”
顾淮被福安这理直气壮又不情不愿的语气噎了一下,他惊讶地发现,他的贴身小厮对他已经没有丝毫的敬畏了。虽说他也一向没什么少爷架子,身边的下人们他也都当平等的朋友对待,但福安刚刚的语气、行为,让他预感到事情可能会往一个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
顾淮摇了摇头:“不,都不是,你们别聊这个了,聊点别的吧。”
福安这次连句话都不回,直接扭过头去,走到船夫身边蹲下,乐呵呵地跟他聊了起来。福安好像生怕谈话的内容被顾淮听到一样,刻意压低了声线。
顾淮看着福安的背影,听着二人时不时传来的低笑声,开始一遍遍反思自己之前的行为。他发现他的确没能在下人面前树立起威信。
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带着现代人的思维,坚定认为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不能让那些下人们有低人一等的想法。
但现在看来,还是当初的自己太天真。他无力改变在中国持续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更无力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有时,不去入乡随俗,而一味地坚持自己顽固又幼稚的想法,没准会弄巧成拙。
小青感受到顾淮低落的心情,用头顶拱了拱他的手背,撒娇似的呜咽了两声。顾淮被他的毛蹭得痒痒,哈哈笑了两声,把那哈士奇像个抱枕一样搂进了怀里。
入夜,顾淮抱着沉沉睡去的小青坐在船舱中,听着熟睡的福安发出的阵阵鼾声。他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全是那个人的脸。
这时船夫走了进来,和顾淮对视了一眼。
顾淮总觉得这眼神不大对劲,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野兽看到了一只肥美的羔羊。但那船夫很快便又木讷地垂下了眼眸,一副温顺老实的样子,不得不让顾淮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船舱内还响着福安均匀悠长的鼾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夫的鼾声也由小及大地响了起来,和福安的交织在一起,韵律竟诡异的和谐。顾淮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迷迷糊糊地坠入了梦乡。
深夜,一股奇异的暗香飘入船舱,让里面的三人瞬间完全失去了意识。接着,一个翠绿色的身影悠悠地出现。
蓝玉烟双目赤红地盯着和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狗相拥在一起的顾淮,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他一直以为,只有他才能享受顾淮的拥抱,顾淮的抚摸,而如今看到这只狗,他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啪叽”一声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