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马鬃白》TXT全集下载_24(2 / 2)
苏小难一听这么严重,只好说:“那你们留下了吧,帮帮我忙便是。”
却说到了第二日晌午,朱棣和徐王妃、朱家三兄弟、徐锦香、长宁以及一些妾妃都去了春晖园,春晖园又是丰盛一桌,但是大家最期待的是苏小难的鹰宴。徐王妃也说:“想不到小难这孩子还有一手好厨艺,竟是想不到。”
却见小难和两个厨子已从外面进了来,厨子们推着小木车,又用银色盖子盖住,想必鹰宴便在这盖子下。哪知道苏小难进来便跪下说:“燕王、王妃,小难自作主张,将鹰埋了。”
“埋了?”众人俱是一惊,朱高煦已经叫了起来:“你将我们的赏物埋了,岂有此理。”
朱高珞说:“小难,你怎么埋了它们?”
苏小难说:“我昨日见它们在空中悲鸣,心中不忍,就埋掉了。”
徐王妃说:“小难是不忍杀生,比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心善多了,我倒赞同她的做法。你快起来吧。”
朱棣和众人见徐王妃这样一说,便也不再追究,朱高炽问:“你这车里是什么?”
苏小难站起来说:“我小时候家里不宽裕,我娘亲常常骗我说有肉吃,却都是用芋头做成的,所以我也用芋头做成了鹰肉。”
第71章 世仙之名
“芋头?”众人又是一惊,谁也没想到这天底下果真有这样幼稚无知的人,在堂堂燕王府,拿芋头当作鹰肉来糊弄王爷,真是可悲。
徐锦香倒也不是太吃惊,她早就发现,其实苏小难不是笨,笨的人不是这样的,笨的人也并不讨人喜欢,她是有与众不同的一面,这与众不同的一面要待人去发掘,发掘不了就权当她是笨拙了。
朱高煦说:“父王,苏小难纯粹是来找茬的,全不把您和母妃放在眼里。”众人的脸色是有些不好看,朱高珞也有难色,他早想昨日就不去文宗阁读书了,逃课也比现在这境况好。
朱棣故意清咳一声:“芋头也好,王府里成日山珍海味,倒是要清清口味。小难,你将芋头呈上来吧。”
两个厨子慌忙将车推上,轻轻掀去银盖,众人一望,却是一对展翅翱翔的雄鹰,只是通身玉黄,相必是芋头糅合雕刻成的。
这景象倒是有些喜气,正逢年关,更增福庆,徐锦香和朱高珞已经微笑,朱高煦却说:“这技艺见得多了,在燕王府,全是班门弄斧!”
朱高珞说:“好歹也不差,与皇宴相比,肯定不值一提,但出自苏小难的手也是可贵。”原来苏小难昨日想出了这一辙,便用梅花六剑雕出了这番模样,梅花六剑素以轻盈明艳出名,雕一个塑像是不在话下,只是比起御厨来,这雕琢就显得土气,大家不看在眼里,那是自然。
朱棣说:“也是鹰的样子,合得上鹰宴的名字,先尝尝吧。”
鹰餐被厨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朱棣先举筷吃了一口,觉得细腻润滑,一半是芋头的香甜可口,却另有一半是说不出的有味,禁不住赞叹:“好吃!”
众人都不信,以为燕王是怕苏小难挂不住脸面,故意说的,便半信半疑夹了一块含在嘴里,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味道,却好似很熟悉又从来没有尝过,徐王妃也忍不住说好,等到王爷和王妃都说好,大家也直赞味道太好。
燕王一家子鲜吃素食,忽然尝了这山野里的味道,已是别有风味,再说这味道也确是特别,朱棣一边嚼着一边问苏小难:“你这个是怎么做成的?”
苏小难已经乐开了花,这样的面容徐锦香倒是看见了许多次,她也忍不住笑了。
苏小难说:“燕王,我这芋头就是用普通芋头做成的,只是学我娘亲在芋头里掺了六七味的花露。”
“花露?”
“是啊,我小时候住在梅花村,那里百花盛开,我娘亲就常常采花露做好吃的给我吃,那时一味食物里我娘亲能放进十几种花露呢,只是燕王府花种少,又加是冬天,但也有一些,我便自作主张,学我娘做了这芋头,燕王和王妃们喜欢就好了。”
众人听时,才觉食物虽好,也全不是白白得来的,看来苏小难确是花了许多功夫,朱棣看着她,微微颔首,对她的喜爱也是愈加重些。
却说蓝乡安在牢房待了半月,晼晴来看过他好几次,但是膑已派人管得严格,便只能偷偷看他,狱卒隔日就要用鞭子鞭打蓝乡安,到了半月,已是满身伤痕累累,晼晴每次来都含着泪,又去求青翃,青翃似乎还在气头上,并不理她。
这日明月如水,蓝乡安望着铁窗中的一方天空发呆,每当夜深,他会不自觉想起苏小难,可是今天他却想起了晼晴,他想起了和晼晴起初认识的情景,他们经历的每一天,她说的话,她做的事,他嘴角竟然扬起一丝爱惜。
忽然,铁窗外出现一个灰蒙蒙的青影,那青影并未做什么,那铁窗的粗铁阑干竟如听话一般张开了,这是仙宗的御物术。
蓝乡安刚刚想起,整个身子忽地被一股力量拽出了窗子,那青影飘在前方,他在微风中御起剑来,发觉那背影极其熟悉,他御剑飞到他面前,原来是青翃大师,他连忙行礼:“掌门师尊,你怎么出现在这。”
青翃说:“你跟我来!”
蓝乡安跟在他身后,出了今月宫宇,在宫宇后山的轩辕殿前停了下来,正逢深夜的山峦雾惨云昏,鬼火狐鸣,这轩辕殿在月光下便显得阴森森,那飞檐兽头,白皑皑的,好似吃人的狞牙。
青翃飞向轩辕殿大门,大门幽幽地开启,蓝乡安也跟着进去,在院中落下,青翃往前走,一扇大门又幽幽开了,屋内传来荧荧的烛光。
两人进屋,大门又幽幽关闭,屋内的烛光全部燃起,屋内锦布漫漫,金碧辉煌,正中高台供奉的正是青易先师席应真的灵位,想必他老人家的遗骨就在灵位之后。
而他的青丝流光也横置在灵位之前,正发着一闪一闪的清芒,仿佛与这灵位有息息相关的联系。
青翃说:“向师父跪礼!”
蓝乡安一时诧异。
青翃说:“还不跪下。”
蓝乡安漠然跪下,只听青翃说:“师父,当年你下山喜得的凤泪孩儿今日已跪在你面前,我知你老人家平生的遗憾就是未收他为徒,今日如你所愿,也了却你在天的魂灵,从此他就是您的第十二弟子。师弟,还不向师父行礼。”
蓝乡安有一些不知所措,忽然成为仙宗奇人席应真的弟子,成为青翃的师弟,这若不是在梦境里,是死也不会相信,他怔了半晌,青翃问:“师弟,你不愿拜师么?”
蓝乡安恍然醒过来一般,慌忙虔诚磕头,一连磕了九个响头,他认定九九归一的想法。待他拜完,青翃说:“师弟请起!”
蓝乡安漠然地站起来,问:“掌门师尊,我已经拜了席应真老人为师么?”
青翃说:“师弟,今后叫我师兄吧。师父一生修行,欲得一个仙字,就赠你法号‘世仙’吧。”
蓝乡安声音却不大:“谢师兄赐号!”
青翃说:“师弟,今日来,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与你。”
蓝乡安受宠若惊:“请师兄示下!”
青翃说:“在你之前,师父平生收了十一个弟子,如今所剩在世的,恐怕寥寥了,只说有一个弟子,名叫公良羽,曾因犯下大错,被我等用龙凤印压在莽山之下,如今他已出世,恐怕这几日就要寻上山来,他曾是师父最得意弟子,又得火玲珑相助,只是良心不善,已坠魔道,如若上山,我也不知能否与他抗衡一二。所以,我要你三日后带晼晴离开今月,如若今月不亡,你再带晼晴回来。”
蓝乡安一时同仇敌忾:“师兄,我既是师父的弟子,又是你的师弟,怎可苟且偷生,在危难关头离去!”
青翃说:“师弟,七娘离去后,我已经看淡生死,膑已师弟又觊觎我的位子,伤透了我的心,我如今只求保得今月的片刻平安,只是我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女儿,倘晼晴有一丝伤害,我怎又对得起七娘,晼晴最信任的人是你,在你身陷囹圄时,她曾苦求我,若你丧命,她也不活,她不惜贞洁和性命,就是希望留在你身边,我这个做父亲的又岂不知女儿的心思,当年我阻挠她和长若的婚事,已是悔恨,是我没想到她却是如此痴情。”
蓝乡安心中触动万分:“师兄不必再说了,我答应你,一定终生保护晼晴的安危,绝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青翃说:“好,晼晴就拜托你了。”
蓝乡安说:“请师兄放心吧。”
青翃说:“师弟,我还有一事,我将以土流音恢复你的容颜。”
蓝乡安忙说:“师兄,绝对不可,土流音是师父留给你的至宝,又是你护身之物,我这幅容貌不值得你如此做。”
青翃的语气中忽现忧伤:“当年我和七娘的孩儿月行毁了容颜,她苦苦相求,要我用土流音救他,可我脾气乖戾,横竖没有同意,月行最后跳崖自杀,七娘因此伤心了十年之久,今日想来,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七娘,我不能一错再错,你听师兄一言。”
蓝乡安语气坚硬:“师兄,我绝不答应你。”
青翃说:“就算为了晼晴,你难道希望她一辈子都看着你这幅面具,一辈子都活在你的虚幻之下。”
蓝乡安的语气也软了:“可是!”
青翃说:“三日后,你容颜好了,即带晼晴下山吧。”说时以手一引,蓝乡安只觉自己的身子已经漂浮了起来,却见从青翃的身上发散出晶晶亮亮的尘埃,那金光尘埃慢慢飞往蓝乡安的周身。
他只觉浑身皮肤凉津津,血液却似燃烧了一般,一时身处冰火两重天的奇异感觉。
很快奇异的光晕就将蓝乡安笼罩了,蓝乡安微微弱弱的视线看见青翃的容颜逐渐憔悴,一副三十多岁的清绝容颜慢慢化作六七岁的苍老模样。
这般变化令他诧异,但知觉已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渐渐迷离,耳朵似乎也失聪了,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师弟,我再将十年功力传于你!”却是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了,连梦也没有。
第72章 缬草紫飞
金色光晕环绕着蓝乡安,他的身子漂浮了三天三夜,当蓝乡安醒来时,只觉浑身轻飘,眼前的金光逐渐褪去,他手一挥,金光化作一片金沙洒向地面。
他悠悠落在地面,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自己的身子有没有变化,抬起手,却是白如玉石的肌肤,竟是不能相信。
他又走向轩辕殿的大铜镜前,此时内心竟产生了一丝忐忑,铜镜里渐渐出现他的头像,他发现面具还在脸上,他刚想掀开面具,那丝忐忑却加重了,手颤抖得厉害。
当面具慢慢移下来,铜镜里的一张脸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却是眉目如画,美如冠玉,霞姿月韵,麝霭飞雨,虽还隐隐有蓝乡安原本的模样,但却已经远远超越那份容貌,更是清绝秀丽,恐怕这世间只有掷果潘安再生才能与之媲美了,他一时看得咂舌,竟然呆呆看了半晌。
他回过神来,就想着要去见晼晴,带她离开今月,但怕她不认识自己,又戴上面具,他背起青丝流光,给师父拜别,就御剑飞往今月宫宇之上,一时竟然被眼前情景极度惊愕,却见整个宫宇弥漫在火海之中,他眼里早已酸痛不堪,心知是公良羽寻上了山,这等变故竟然是在睡着时发生的,一股愧疚就升了起来。
他心念晼晴,飞快往大风殿飞去,却见泰若院内横尸遍野,火光滚滚,散发油脂的恶臭。
他眼睛里的泪水瞬间就滚了下来,当停在大风殿前,他的目光紧张地搜寻熟悉的身体,先是娄春生的尸体出现在眼前,只是全身焦透,倘不是他腰间的三玉,恐怕再也无法识别。
再往里走,却是膑已的尸体,除了半张脸还有些古铜色,全是被火灼伤的黑斑,手里的铜拐也是烧得弯曲,想一想他曾经为了今月之位,费尽心血,如今落得如此惨状,竟无一丝快感,反倒是深深叹息。
他还在努力寻找晼晴和青翃,早就不知自己是泪流满面,倘若晼晴死了,这辈子可如何心安,如何心安。
他四处张望,偶然看到一个花白须发的身影,那不是青翃师兄吗,他差点忘记了他变老了,已经不是曾经与七娘郎才女貌的容颜。
他飞奔而去,却见青翃面色熏黑,衣袍已燃成了黑丝,师兄武功这么好,怎么也惨遭毒手,他才忆起,师兄将土流音和十年功力给了他,一股痛恨顿时漫上来,却是生生将泪水吞回眼眶。
忽然感觉青翃的身子动了一下,蓝乡安大声叫:“师兄,师兄,我是师弟无名啊!”
青翃微微半睁眼睛,口唇艰难地翕动:“带师父的遗骨去云别山,带晼晴……”却是一句话没说话就断气了。
蓝乡安的泪水已弥漫双眼,模糊得看不清,师兄一定是想说带晼晴离开,晼晴在哪,她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他疯狂地四处翻找,哪里有晼晴的影子,他又在整个宫宇内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寻找,直到他看到那座坍塌了的今月狱房。
她一定在里面,她一定以为他还在牢房里,所以跑进去救他,悔恨伴随着他的痛啸冲上蓝天,那坍塌的砖石瓦片被他御气抬到了天空。
他看到了一个缬草紫色的影子,纵身一跃就接住了她,可晼晴已经死了,鲜血在她的嘴角上已经凝结成了鲜艳的花痕。
蓝乡安抱着晼晴痛声哭喊,泪水朝她的衣襟上纷纷滚落,瞬间就将她的胸口湿透,他唯一想的是带她去一个宁静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生活。
当他抱着她软绵绵的身体走向宫宇外,忽然听到隐隐传来哀戚的哭叫:“师妹!师妹!”那是邓永湉的声音,他盲着眼睛,出现在泰若院里,好像鬼魅一样。
蓝乡安落寞地看了邓永湉一眼,对往日的仇恨烟消云散,他将晼晴抱往山巅,在一座高高的悬崖顶上,吹着猎猎的风。
他朝天空喊了一声:“徐长若,你这个懦夫,你为什么丢下晼晴,你为什么只顾自己,将晼晴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徐长若,你是这个世上最大的懦夫……”说的时候,忍不住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