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刺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6(2 / 2)
“一是难民安置问题。昨夜里出的那件事义父应该也听过了。这些难民来源不一,短时间大量涌入,城中人心不稳。时间紧迫,我希望义父能直接下令,禁止再放难民入城,余下的我可以来安置。”迟骁一夜没睡又东奔西走,等到天亮就赶来赵旭州这里,眼底布了些红血丝,面容却是依旧严肃不苟。
赵旭州喝了口茶,“好,我会考虑的。”
“昨夜的事可大可小,长远考虑,难民绝不能再收了。”迟骁紧逼,“若陆司令有难,我可以替义父出面。”
赵旭州不动声色,和陆瞒天过海的协约,且不能因些小事露出马脚。这些难民确是微不足道的,何况迟骁把话说到这份上,便是认真的。于是他沉吟了一会儿,掂量着利弊,答应了迟骁的意思。
“第二件事呢?”赵旭州眯起了眼睛,这会子阳光正照过来,恰透过了假山树荫,晃得他眼晕。
“二,”迟骁顿了一下,“就是林琰。”
“想必义父已把他的情况摸得比我还清楚了,但我实在是想不通义父为何要做这种事。我待他稍亲近,他便因此招致祸患,义父行事真是果断。”迟骁平静地阐述着,像是在陈述公务一样。
“啧啧,义父的一片好心,竟被当作了驴肝肺…”赵旭州摇头,一副可惜的样子,“小七你要了去又不满意,将人不知道弄去了哪儿,义父看你有心待这…这叫什么林琰的,自是想让你开心。昨夜里兴致过了,今天这便是要来向义父兴师问罪了?”
迟骁听着赵旭州假意的解释,唱着冤枉还倒打一耙,心中怒意更盛却无法将他当面揭穿,“不敢,只是义父以后不需再操心这等琐事,家母与我自会拿主意。至于林琰,被无故卷进来,义父就对他高抬贵手吧,错止于此。”
赵旭州确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林琰,竟值得迟骁专门来向他提话,算是意外之得。
于是他拿出伤心妥协的表情,“唉,是义父真老了,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小骁还是嫌弃我这老头子了,也罢也罢,总归是小骁喜欢的便好。”心中却另有了主意。
迟骁说完两件事,心中仍憋闷不快,不愿敷衍寒暄,便以公务为由脱身走了。
待他走了,一直在不远处唱戏的阮祁才稍松了下心。
他虽没见过迟骁,但迟骁周身不凡的气度,举手投足间隐隐流露出常年在军政场上执掌杀伐的果断,仅仅往那站着不动,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这人与司令说话时更是不掺一点感情,活生生像座冰山。
怎么,这样的人,也会有在意的人?
阮祁忽然想起,师父给他讲的,世间最难得的,大概就是周郎顾曲。
曲有误,周郎顾,曲误欲得周郎顾。
奏者有意拂之,可那人的周郎,知道吗?
一周后。
得了许可的迟骁处理安置疏散难民的事时,收到了来自陆司令的秘信。没经过赵,直接派专人交到了他手上。
陆司令不是个老糊涂,与赵合谋诱惑大,风险更大。若成了,他能身居副位,可若败了,他一把年纪背上逆党的罪名,身后子孙也不得安生。他想来想去,思不能寐,如今看来是想探探迟骁口风。
迟骁军职不算太大,但是却有实权,且有部分军队是只归迟骁管理的,赵旭州都拿不动。赵旭州将权力架空,几个副司令员基本都是与他连枝,口径一致,且没什么话语权。
陆司令知道迟骁的底子,又是迟鸿凯的儿子,便想来看看迟骁是不是也同赵旭州穿一条裤子。如果二人一致,那也没什么好说,可若二人意见不合或貌合神离呢?这步棋便要再斟酌一番。
陆司令信中说得委婉,但早已清楚赵旭州阴谋的迟骁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看来陆司令是个谨慎胆小的人啊,迟骁心中有了把握。只要他先不给陆释放信号,陆就暂时不会跟赵旭州行动。迟骁有心压着他,更何况迟骁的心暂且不在这上面呢。
看完信后,迟骁将长腿搭在办公桌上,向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摸了摸下巴新冒出来的青胡茬,随口一问,“我看起来沧桑吗?”
充作镜子的季栾认真端详着他,“还好。”选择性无视了迟骁乱糟糟的头发以及青黑的眼圈。
迟骁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家了,难民连上军队的事一股脑堆过来,让他忙活了整整一个星期。
陆司令来信时,所有事情正好暂时告一段落,他可以休息了。
也终于可以去见他暗自思念一个星期的琰琰了。
“林琰那边没什么情况吧?”迟骁想起来问。
“…应该是没有。不过,派去的人说,花店好像有小一周没开门了。”
第30章 翻墙
二楼狭小的房间,隔着昏暗的光,林琰在床上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如果不是王叔和小轩每天三次来给他送饭,他却是连日子也不清楚了。
他们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林琰也不想让他们担心。第二天早上被季栾送回来后,便照常开店子。
可他慢慢发现自己没办法忽视,来自心底的莫名恐惧。
白日里他在店子里坐着,似往常闲来无事,可精神开始不是很好,总是会闪回那天晚上他被绑走时记忆中的片段,想起来便是一阵颤抖。
如果说白天还能勉强撑着,那从太阳落下的时候开始,就完全是梦魇。
每当夜深人静,深夜的囹圄将他吞没,不见一根手指。
他在床上支撑起身子,努力摸索着出口,喉咙中发出急促的呼吸,像岸板上濒死的鱼。
世界满是狰狞,他无处遁逃。
有熟悉的人声远远传来,想要带他出走。可他失声,只能在无尽黑暗中痛哭流涕,偷偷期许黎明。
是了,自己这样的人不该期待救赎。为什么总会想起那人的声音,甚至还暗自等着他再次施以温柔,不是很可笑吗?
林琰整晚整晚失眠,平时的安神药再也没有作用。闭眼就会看到被陌生人绑走喂药时的无助,只好在床上睁着眼睛,紧紧盯着房门,将无数时间度过。
精神变得很差,差到店子也难看下去。于是林琰开始整日缩在二楼小房间里,不外出,也不见太阳。
王叔担心他,一日三餐都会送过来。可林琰后来连门也不开,送来的饭放在卧室门口,不管王轩怎么劝说,下次再来时饭菜经常一动也没动。
王叔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急得心里直上火。林琰只在他过来的时候,会在门里安慰他,“叔,没事,我过两天就好了。”王叔想再和他聊聊,门里却又没声了,竟是一句也不想多说。
这孩子莫不是得了心病?王叔心里难受,可也不敢隔着门说狠话,只好每次做饭时多放些肉送过来,现在这种情况,能多吃点也是好的。
迟骁在忙碌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那天夜里两人也算是契合,他已经最大限度地去保护他,消除他的担忧与顾虑。
他本以为林琰只是样冰凉脆弱的瓷器,如果不小心抱着,便会滑脱到地上摔碎。所以他一直小心地,将他用体温焐着,用柔软的布包着。
可还是没考虑到,他本身就是碎过的。是数年如一日的岁月,才勉强将他拼合起来。然而,一晚的时间,就可以轻松击碎他的脊梁。
迟骁面对着紧闭的花店门,嘴唇紧抿一言不发,转而进了王叔的店。
扫视一圈,店里只见到王轩趴在柜前写字。
王轩抬头,并不认得来人,只是这人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一声招呼便愣是卡在了喉咙里。直到他又看见了那人身后站着季栾,再傻也大致明白了这人是谁。
上次他就是被这人的手下逮回来的,王轩小心咽了口唾沫。
当时他爹还旁敲侧击地问过琰哥儿,是怎么认识的校尉,还支使得动人家。琰哥儿便含糊过去,说是校尉母亲来花店买过花,后来熟识起来,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就认识了校尉和他的手下,怎么使唤动人家的却避而不谈。
“林琰人呢?”那人皱着眉头问他。
王轩磕巴着回答,“在…在家里,琰哥儿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楼上休息。”
那人的眉头便完全拧了起来,“没叫医生来看?”
“琰哥儿不让,他说过两天就好了,让我和爹不要…”王轩说到这儿就不敢再往下讲了,他看着那人脸上阴云密布,像在压着天大的火气。
可他开口却格外平静,“带我去看看他。”语气像是在下达着什么命令。
王轩不敢答应,他虽然知道眼前的人应该不会对琰哥儿做什么。可他爹今早上出门去客人家量尺寸之前才叮嘱过他,下午回来时会请大夫过来,不管琰子怎么说,也得叫医生来给看看是什么病。
面对这横生的枝节,王轩不敢答应又不敢回绝。他乞求地轻轻摇了下头,“不…我不认识你,不,不敢让…”
迟骁急火攻心,他顾不上这个小屁孩嘴里在说什么,径直大跨步穿过前堂进了后院,看到林琰家的后院只一墙之隔,墙体也算不上高。
他四处寻视,找了个好下脚的地方,轻松一窜上了墙,动作快得连紧跟过来的季栾和王轩都没来得及出声制止。
王轩吓了一跳,这人看着年纪也不算小,怎么能干这种他三岁时候就知道要挨打的事呢。
季栾则险些绷不住脸。十三年前他刚进迟家的时候,第一次见少爷为了躲弟弟,爬上院里的梨树都没这么敏捷。
迟骁站在薄墙之上,稳了稳身形,眯眼衡量着院墙之间的小胡同距离,然后仿佛听不见身后王轩焦急的呼喊,一纵身跃了过去。
继而是熟练地找地方跳墙,人便已经在林琰的后院了,留下看呆的王轩和不知该不该跟过去的季栾。
迟骁从后院直上二楼,脚下的靴子踩得木质老楼梯咯吱咯吱响。上得二楼,发现只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房门紧闭,地上摆着早已凉透的饭菜。
迟骁皱着眉头,去敲门。
门里没有任何声音,在睡觉?迟骁想,可是大上午睡觉更不正常。于是手上敲门愈发用力。
“林琰,是我,迟骁。”迟骁大声地敲着门,又抓住门把手扭动,“开门。”
门内静默了一会儿,好像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但是依旧听不到要开门的意思。
迟骁没有耐心了,他的耐心早已在等待见林琰的日子里一点一点消磨完了。
他心中有气,气林琰也气自己。气那天过后,林琰没有丝毫想要联系他的想法,更是放任自己身体不管也不吭声。更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来看他,也许就能早点发现他的异样。
一个星期,七个日夜。他熬着夜处理各项事务的时候,总是会因为想到忙完就能见林琰而感到迫不及待,感到幸福。甚至会忍不住想像以后他们住在一起的样子。他不能生孩子也没关系,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够了。
那天晚上如果对他来说是不美好的,没关系,他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尝试。
只要他在身边,好好的。
可这两样现在都没有实现。
迟骁开始撞门,这扇门像整个房子一样摇摇欲坠,不堪撞击,透露着衰颓的气息。
门很快就被粗暴的迟骁撞开了,他冲进去,却一下没能适应屋子里的灰暗。
窗帘紧紧地拉着,封闭着屋内的阳光,狭小的屋子似乎没有一丝人气,除了床上惊恐坐起来的林琰。
他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起来,见屋子里闯进了人,似乎怕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他脸色灰白,憔悴无神,几天不见,下巴更尖了,脸上仅有的一点肉也不见了。
迟骁朝着他走过去,他却直往后缩,直到靠上了墙,无处可退。
迟骁看着他,心里又痛又酸,他轻轻坐在床边,“林琰?我是迟骁,你怕什么?”
林琰看着他,像是才认出了他,眼圈慢慢红了起来,“迟骁?…你不是要来绑我的人…”手却依旧死死揪着被角不肯松开。
迟骁一下子听懂了,他眼底酸涩,艰难地开口,“琰琰,我不会绑你,你不要怕,我再也不会让人伤害你了。”说着,手慢慢伸出去摸林琰的头,将瘦小的人连着被子一起拥进怀里,轻轻吐息着,“我不会绑你……”
过了许久,等怀中人的颤栗停止时,他将下巴轻轻放在林琰的肩上,珍重而怜惜地。
“我喜欢你。”
在怀里的林琰蓦地睁大了眼,又出现幻觉了吗?
可耳边又传来一声,像叹息,又像羽毛飘落在他耳畔。
“我喜欢你,琰琰。所以不要怕。”
下午王叔带着大夫赶回来的时候,只见到王轩愁眉苦脸地趴在柜台上。
“做什么?苦着张脸!大夫来了,和我去琰子楼上看看去。”
“爹,不用看大夫了…琰哥儿被人带走了。”
“说的什么胡话?”
“是真的,上午就被…应该是…校尉带走了。”王轩刻意略过了林琰是被从迟骁床上抱走的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