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因病娇避趋之》TXT全集下载_12(2 / 2)
沈寒牵着那小马向马厩缓步走去,没有回身却朗声问道:“姐姐与我,算是过命之交了吧。只是,可曾交过心?”
皎皎云淡风轻道:“既已过命,便是彼此救过生身,难道你怀疑我,此身无心?”
沈寒停了脚步,仍未回头,他脸上再也绷不住,眼角微弯,破了一笑:“既然交心,一举一动,便能知其意。”
“那是自然。”皎皎步履轻盈地离了院子。
沈寒安顿了小马后,回到前院,却无意间瞥见了廊檐下站着的,新来的那两个护卫。皎皎正站在护卫前,盘问着名号。
左边的护卫竟是个瘦矮的白发小老头儿,老头手拿着一只比他高得多的长矛,直直站着,饱经风霜的脸上,显然是储蓄了他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那老头虽说精瘦枯干,却精神矍铄,他把两脚一并,昂首挺立着,只是这腔调实在滑稽:“回何大人,在下叫老苍皮,手里使的是魂缨矛!”
“老苍皮?”沈寒在远处暗惊一声,这是个詈词,哪有自己名号起了个刁钻骂人话的,这跟叫自己“老不死的”有何出入……
再看右边那身材颀长的玉面侍卫,身着红衣短打,手中拿着一把青铁大悍刀,虽说神采奕奕,细看却分辨出是个女人:“回何大人,在下祝红书,使的是阎罗斩。”
沈寒听到“阎罗斩”,再听她吐纳气韵,惊觉此女功夫果然不凡。
何皎皎却对老苍皮和祝红书说道:“好了,本官记住了,不过你们在我府中,不必如此绷着,站久了实在熬人精神,你们就该喝茶喝茶,该练功练功去罢。”
老苍皮又是昂立着头颅,眼神里尽是忠勇,又拐着方言花腔道:“老苍皮领命!这就悠哉去也。”
说罢他拿着魂婴矛,迈着方步子走了,活像个门神。
而一旁的祝红书,便将她的阎罗斩抗在肩上,竟当着皎皎的面,飞身一跃,跳到了院墙上,她冷声低语,眼眸中尽是虚空:“大人,那我便练功去了。”
说罢这红衣打女,竟凌厉如幻影般,飞速跃进了那偏院。
皎皎心中为之一颤,这女侍卫的面容,不像是自己那般清冷不群,反而只是一种空洞,任何情绪对着她,都能被她那张脸吸了去。
她那容貌虽好,却像是白纸面具一般,只如同那传闻中,没有七情六欲的死士。
“阎罗斩,好刀名。”皎皎轻声自语着踱步回了房。
沈寒便跟着那祝红书,轻身一跃,也来到了偏院。
“姑娘好身手。”沈寒抱着他那把“误尘”笑道:“可否与在下比试一番?”
祝红书擎着阎罗斩在前头,背对着他站着,只像是没听见他说话,她那身红衣在秋风中潇潇颤动着。
沈寒也不多言,轻纵着飞身一跃,跳到了她面前。
祝红书这才开口:“你是谁,我为何要同你比试。”
“在下沈寒,何大人的……”沈寒轻媚的眼眸中星辰闪烁:“知己。”
祝红书冷笑一声,神情却无褒贬:“我知道你是何大人的面首,床笫之伴,何必说的这样高贵。”
沈寒抱剑苦笑道:“姑娘不必挖苦,沈某并不高贵。你我都是一心为何大人……”
“让开。”祝红书手腕一转,她那把阎罗斩锃出一道杀光来:“我要练刀了。”
说罢祝红书舞刀而起,一招一式下,霎时间尘土蔽空。
沈寒最怕灰土,他呛声几口之后,慌忙掏出绸布来系于脑后,蒙住了口鼻。随之他拔出宝剑,上前与祝红书过起招来。
铿锵声中,砂石飞走,祝红书越打越酣,寸步不让,沈寒只得用起真功夫来,四肢百骸淋漓尽致。
半晌后,二人仍未分出胜负,院中却围了一大帮的丫鬟仆役们,为沈寒鼓起劲来。
就在这时,皎皎走进了院来,她看见这乌烟瘴气的,却也不慌乱,只凝神看着,这二人虚实莫测,到底谁更胜一筹。
沈寒身姿轻逸,矫若游龙,那祝红书招式沉稳,刀刀使些大杀招,不一会儿,沈寒面上的绸布竟松滑了下去,他哪里受得住灰土,登时捂着胸口轻呛了一声。
就在这时,祝红书的大刀霹雳而至,直砍往他的面门。
“祝红书!”皎皎高喊一声。
就在刀口只离沈寒面部分毫之时,祝红书停住了那把阎罗斩。她提着刀朝皎皎作了一揖:“何大人。”
沈寒这才回过神来,惊出一身虚汗:“姑娘承让了。”
下人们都唏嘘不已,更多的是为沈寒打圆场,要不是沈公子太过爱洁净,也不至于输。
沈寒对输赢并不介怀,朝着众人轻笑道:“唯有这般才干的人,留在何大人身边,我才放心。”
祝红书却不言语,又拎着她的大刀飞身而起,踏上了屋檐,沉沉道:“何大人,此处甚吵,我另寻他处去。”
说罢她孤红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在屋顶。
皎皎眉头一锁:“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第37章 火龙金钩初现世
隆冬已至, 因人人惧冷, 平安都城静谧了许多。虽说路上的人少了,可茶楼酒肆却多番热闹起来。
这一日, 空空濛濛的, 彤云密布着,先有了些要下雪的意思。
再过些时辰, 初雪果然冉冉着从穹窿上飘洒而下。这棉花大的朵子落起来,到了后半夜, 竟就有一尺多深了。
灞桥酒馆的青旗在雪夜里, 应和着朔风的呼号,铮铮舞着。
赵星川穿着一身跑堂儿麻布衣,肩上搭了块抹布,他此时刚闭了酒馆的门, 又用大杉板子从里头顶牢实了, 才打着呵欠往睡房里走了。
酒馆只有一间睡房,金何夕睡暖炕, 赵星川则睡在青砖地上。
这一晚如往常一样, 金何夕早早睡去了, 而赵星川收拾完了铺面儿才肯回屋里睡觉去。
这一次他推开门, 往屋里一踩, 却觉得脚底踩了什么软物。
赵星川慌忙退了出来,他挑明一盏油灯后,再进卧房,却看见地上竟不见了自己的铺盖, 取而代之的,是铺了满地的红辣椒。
这些红辣椒可是金何夕的宝贝,可赵星川的印象中,盛朝并没有这种东西。
她告诉赵星川,这是她命里带来的神蔬,一定要好好种出来。
可金何夕只没有告诉他,这是她刚来这个世界时,偶然浆洗了皎皎的白大褂,从她的衣兜里发现的几颗辣椒种子。
“椒哥”一向嗜辣,从她身上发现辣椒种子,才不是什么稀罕事。
金何夕得了这几颗种子后,每天就在酒馆后的菜园子里精心栽植着,直到隆冬时节,才有了这些许收获。
如今外头雪地泥泞,她只得把辣椒放在暖屋里晾干了。
“星川,不许……踩到辣椒。”金何夕在睡梦中咂了咂嘴,轻声呢喃道。
赵星川擎着油灯站在门口,只一脸的无奈挠着头:“我说老板娘,我铺盖卷儿怎么没了?”
金何夕半睁着惺忪睡眼,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喏,那你睡这吧。不过,可千万别踩了辣椒。”
赵星川垫着脚尖好生绕过那些辣椒,才战兢兢地来到卧榻之侧。
他坐在榻沿上,叹了口气,便开始快速地解着衣衫:“让我跟你睡一块儿,你可别后悔。”
金何夕这时候清醒过来了,她睁着懵懂的眼睛望向星川:“我为何后悔?”
“这……男女授受不亲啊……”赵星川褪了外衫,只冷的浑身发颤,却又不敢直接钻进被窝里。
金何夕伸出玉雪的手臂,将赵星川一拉:“那快进被窝来吧,不亲就不亲呗。”
“那……我进来了?”赵星川嘟囔着钻进了被窝。刚钻进去,他躺平之后,才渐渐舒展了紧张的肢体。
突然,赵星川像炸了毛似的,剑影般闪出了被窝:“你……你!”
金何夕翻了个身,轻轻打了个呵欠,迷茫问道:“怎么了?”
“你为何不穿衣服!”赵星川的腔调破了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金何夕又转了过去,仿佛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哦。谁叫这副身体,穿衣睡觉使我气闷,我到如今,还不甚适应这胸前沉重。”
赵星川无言以对,外头北风呼号着,他不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忙钻回了被窝。
他只敢靠在外头炕沿上,半盖着被子睡着,却又怕自己会掉下去,悬心吊胆了半天,愣是没睡着,还冻的直抖。
金何夕这时开口了,平和的嗓音带着九分天真:“星川,难道你不想?”
“想……想什么?”赵星川心头一颤。
“抱我睡呀。那样就不冷了。”金何夕甜甜道。
赵星川只觉得血气上涌,浑身温热起来。他半天没有做声,只绷直了肢体,强压着自己混沌的念想。
“我……切,除非我喝醉了酒。”他又忙补充道:“这天下,哪里有能让我醉的酒。”
金何夕却没有答他,赵星川转头望去,见她呼吸长匀,眉睫安静,显是已经睡着了。
就在此时,屋顶传来“咔嚓”的声响,还伴着诡异的动静,那一声只像是女人冷哼声。
赵星川凝神半天,却再没听见其他动静,他只道是大雪压碎了旧瓦,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雪下到清晨方才停了。
高头马车行在平安都城的路上,马车压的厚雪吱吱响着。老苍皮穿着厚重的新棉袄,坐在车前赶着马。
此次出行则是何皎皎身为总提刑官,去往蒲州监察些司法政务。
何皎皎身着玉狐青缎斗篷,一身男子便服,同沈寒端坐在马车里,她轻挑车帘,却见外面的琼装世界,玉琢乾坤,可真是一派好景。
她那双眼眸里尽是澄净的冰雪,待她望向街角,眼中却闪过了一抹红影。
沈寒在车中抱着宝剑,闭目动耳凝听着:“这祝红书好功力,总是不多不少,整整离咱们的车十丈远。”
皎皎放下车帘呵了呵手:“你也好功力,她虽暗中护我,可若是遇到你这种善于谛听的对手,也悬。”
沈寒这才睁开眼睛,舒展了眉头:“正是无人有我这般功力,我才放心。”
马车行到城郊河畔时,前方忽然噪声大作,马车也停了下来。
老苍皮转向车内说道:“禀告何大人,前方有无数……饥民?”
“饥民?”何皎皎忙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她看见河畔竟排着无数民众,手中都拿着一个大空碗,匪夷所思的是,这些垂涎不止的“饥民”全都衣着光鲜齐整,不像是那遭了天灾的。
皎皎和沈寒下了车,决定向前查探一二。
他们踏着雪走到队尾,皎皎轻拍了拍前头人的肩膀:“这位仁兄,请问为何聚集于此。”
那人转过身来,从衣着看来竟是个豪绅,正满面红光地摇着手中的钧窑紫口大碗道:“你竟不知道火龙金钩面!这可是平安都最时新的美食,只有这家有,等我吃它一碗尝新嘿!”
说罢那人把口角的哈喇子一抹,又转了回去。
皎皎和沈寒对视,相互撇撇嘴,显然并不知道这火龙金钩面是什么。
沈寒身材高跷,从人群后头眺目望去,他指了指前方的青旗:“这不是你那姐妹的铺子吗?”
皎皎探身一瞧,果然是灞桥酒馆,自忖思道:嗨,吃瓜吃到自己人身上了。
他们两个便直直走到了那酒铺子前,其间自然又不少人阻挠着。
“哎哎?瞧瞧,这俩人怎么不列队!”
“也没带碗,金姬不会给他们面的!”
皎皎心道:“金鸡?这姐许久不见,在搞些什么幺蛾子?”
沈寒掀开酒铺的软帘,皎皎也随之走了进去。
只见赵星川站在一口大锅旁,他给新进来的客人捞着面,再加以几勺配菜,那个客人得了面,便欢欢喜喜地捧着到屋中,随意寻摸个空地便蹲下吃了。
这酒铺里已挤满了人,能得个蹲处已然不错了。
而金何夕正一身素衣步服,挽着慵妆髻,站在砧板前做着菜。
她正将一块新鲜的五花肉,快刀切成细薄溜匀的脍片,配上金虾尾,再将鸡蛋打散烙成蛋皮,嫩蒜苔斜切了小丁,再统统下锅煸炒出香,直到炒出红油来。
等等,红油?
皎皎忙问道:“你哪里来的辣椒?”
金何夕这才抬眼望见了皎皎,她眼光里遮不住的喜悦,忙擦着手窜了过来:“皎皎!”
皎皎被瘦版金何夕一抱,倒也没有从前那般,心怀被撞得一痛:“你这丫头,营生不错呀。”
沈寒则与赵星川对望着:“大哥别来无恙。”
赵星川马马虎虎地笑着,接着捞面。
不一会儿,面锅已然见了底,赵星川出了门去,告知众位次日清晨再来。登时屋外哀嚎一片,人群怨声了许久方才散去。
这时皎皎和沈寒方被请上了桌,赵星川上了最后两碗“火龙金钩面”。
这两碗面是金何夕配置的,皎皎一望便懂了,她那碗面红油厚重,沈寒那碗则是清汤。只因金何夕忖度着,沈寒这娇惯脾胃,未必受得了辣。
金何夕则拿了两根新鲜红椒递给皎皎,神秘笑道:“皎皎,这可是我给你的惊喜,如不弃嫌,愿表芹献。”
皎皎会心一笑,接过了红椒。
沈寒却举起筷子,嗖的一夹,便把其中一只辣椒夹到了自己眼前,他轻声嘟囔道:“何大人的膳食可不能马虎,我可得先尝一遍。”
皎皎轻咳一声,静声劝谏道:“君子食不得这等粗豪之食。”
沈寒却风雅一笑:“所谓君子,诚然吃什么都是君子之态。”
皎皎只放下筷子,把手支着下巴望着他,金何夕与赵星川也静静瞧着他,三人一副且看他如何吃的神态。
沈寒将筷子递在唇边,咬了第一口辣椒,他干嚼了几下,却愣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