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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TXT全集下载_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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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多一个字儿也是多的,渠锦堂抱他的手,把人牵到床边坐下,盘起一条腿,热乎的,贴着他的膝盖:“你……”

百转千肠,那么多话,有那么多想对他讲,一时却找不到起头的。

常乐让他瞧的都臊了,转腕子,他这头一动,渠锦堂就上了发条似的活过来,小子看豪杰,看一片光,看一个梦想那么的,捧住他。

“你和雷动天喝过酒,拜过兄弟?”

那是谁啊,道上闻风丧胆的马匪总瓢,手里有枪,底下领着一帮子人,各个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可也是苦人们口中的义匪,劫财,只劫那为富不仁的。

常乐受不得他这个眼神,拧过脸,往下颔的一弯窄下巴:“喝过……”淡淡然的口气,渠锦堂听了惊心动魄,“他本名梁虎,也是苦出身。”

渠锦堂才管不着那土匪头子叫啥。

他搓着常乐的手,一肚皮热情,肠子都要给泡化了,他太渴望听到常乐说起离开甫阳之后的事儿,不是旁人的转述,甚至也不是从常乐自己口中,他是遗憾,风口浪尖的日子,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别人,不是自个儿。

“你在隅北……”渠锦堂想抹眼,又舍不得放开他,“跟我讲讲你在那儿的事呗。”

“没什么好讲的。”常乐低头,有些事儿过了就过了,不能提,好像说出来了,那些个伤痛,那些苦难,就一锄头都给掀上来。

肯定不是好的,渠锦堂心里难过,越难过,越恨不得把时光凿个洞钻里,钻到那时的常乐身边去:“你就说说吧,斗上的人……都说你威风,我倒听听你怎么个威风法。”

他那是当他享福呢。

常乐酸汪汪地想,忆起隅北的冬天,西北风呼呼刮,草铺的褥子,早晨醒来,挂在门外的裤袄硬得能敲出响,一抖,满地冻死的虱子。赶不上吃口热的,往店里运粮的车来了,百来斤的麻布口袋扎得满满的往背上一驼,腰就跟秋收的穗似的倒下来,到了半夜上炕,再怎么累也睡不着了,腰压塌了,虾米一样蜷着,伸不直,浑身都拆散了,天微微亮,再憋着一口气,攒起来。

这些话,常乐都没说给渠锦堂听,这不是渠锦堂该知道的,只把做生意的门道,搀着点杂的,有趣的,听着不腻的,一件件告诉他。

渠锦堂听得来劲,一双眼生动地看着常乐:“我跟你,学做生意吧!”

本来东家也是这个意思,渠锦堂自己主动,常乐也松了一口气:“生意上的学问多,少爷细着点心,我这儿,慢慢的,都会交给你的。”

常乐说的交,有还的意思,渠锦堂只当他倾了心的待自己:“这话可是你说的!”

他把人放开了,又去吹灯,烛火呼啦晃了一下,灭了,屋子里淡淡的油烛味,渠锦堂又光溜溜地上来了。

他们在一起睡了几天,两床被子早混得不分你我,不管常乐怎么压着被沿,渠锦堂总能找到办法,有好几次常乐被压得喘不过气,睁开眼,身上横了一条男人的手臂,被窝里像藏了根棍儿,直别别的,矗着他的腿根。

“少爷……”常乐怕那样。

渠锦堂却少根筋的敞开手脚搂着他:“睡觉,明儿还要早起卸货呢。”

他说睡,可心还不能静,毛茸茸的头发,贴着常乐的脖子,一蹭一扭。

“乐儿……”

常乐木头一样直着身子,没说话。

那两个字,听起来,太像月儿了。

“往后,你好好教我,你教,我听你的。”

“等我学得差不多,我也跟你去隅北收粮,再从廊河一路下甫阳,我都陪着你!“

“晚上,咱还睡一个铺。”渠锦堂夹住常乐冰凉凉的腿,“我给你……当汤婆子,给你……暖脚……”

稀里糊涂的,渠锦堂说着话,打起呼噜。

真是累了,这些天他在店里的表现,常乐看在眼里。

等渠锦堂睡死了,常乐睁开眼,掰他的手指,没撬动。

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他一个下人,男人,和东家少爷成天关起门睡一张床上,日子久了传到老东家耳朵里,可就说不清了。

常乐抿细了嘴,一定得想法子,让渠锦堂过了他的兴头,忘记还有他这岔子。

①摘瓢:割脑袋

②插人:杀人

第24章

天刚鱼肚白,太阳还懒在被窝里,渠锦堂就醒了。

和往常一样,他眨巴眼,先捞着常乐的腰,贴他的脖子亲了亲:“你别起了,再睡会儿,卸粮我去看着。”说完,光着身子从常乐身上翻过去,下地,麻利套上裤子,抓起褂子出屋。

院里的一窝小燕叫喳喳,春初在栈房的瓦檐下筑的巢,他和渠锦堂在一块儿睡,已经四个月。

常乐的睫毛,在眼睑下轻微的抖动,旧日里做下的习惯,他比渠锦堂醒得早,每回醒来,渠锦堂都叠手叠脚地黏在他后背上,两人缠的好像衣襟上一对盘丝扣。

起先渠锦堂被他推开还知道个脸臊,东拉西扯的拿话把事儿敷衍过去,最近……脖子后面被碰触的皮肤,丝丝麻麻的痒,常乐揪紧枕巾,他们不清不楚的搂抱,越来越往他拉不住的地方陷了。

晌午的时候,伙计跑进来:“掌柜的,裴老板来啦!”

“在哪儿?”常乐激动地站起来。

“就在店外,正在套车呢。”

渠锦堂看着人从跟前一阵风的跑出去,留了个心,也跟上去,心里突然不对付,来店这么久,他还没见过常乐为什么事儿高兴成这样,姓裴……渠锦堂撇了撇嘴,暗下里把这个人记住。

马车边比别人高出一头的男人,常乐直直冲着他跑过去:“裴大哥!”

那人转过身,浓黑的一头头发,宽眉毛,眼睛亮得有神:“常大掌柜!”

他那么喊他,长长的调子不是客套,嘴角的笑带了钩子,把常乐勾过去。

“你怎么来啦?!”

他俩站在一块儿,快把旁人比得看不见:“路过甫阳,来找你讨杯酒喝,不会不乐意吧。”

常乐脸上招人的高兴劲:“我让人备席子去。”

“不急,来办事,正好看看你。”俩人好的,赛过一对亲兄弟,“小半年没见,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渠锦堂烦躁地盯着那人落在常乐肩头的手,看得眼酸,要是眼神能灼伤人,那人的手早叫他烧出个窟窿。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渠锦堂酸溜溜地想,他和常乐这么久,一次也没见他这么对自己笑过。

身边有个声音替他问:“那人谁啊?”

另个声音颇为佩服:“陇中开源商号的大少,跟咱掌柜一起上过把子山,过命的交情……”

噗咚,石子儿掉进湖面,把心砸了个洞。

晚上的席子安排在宝箧楼,只因为裴幼卿说想尝尝那道甫阳烟花巷子里传出来的名菜,虎皮火肉。

渠锦堂也去了,隔着圆桌看他俩,一人身边一个如花的俏姐儿。

男人上妓院,就是不玩也会招几个陪的,跟他们一样,渠锦堂身边也坐了个姑娘,软绵绵的胸脯贴他的膀子往他杯里添酒,描得不能再红的唇,眼瞧贴到他脸上。

渠锦堂厌恶地推了把,灯红花绿温柔乡,这些本该他最熟的东西,突然失了趣味。常乐又对身边的男人笑了,搁在膝盖上的手,抑不住攥成个拳头。

下午渠锦堂借送货躲出去,裴幼卿这会儿是头一回见他。

这人的眼睛有意思,看他的时候锐得像针,看常乐的时候又软得……捻不起来的丝线一样。

裴幼卿装没看出来,听常乐给他介绍,这是他们茂兴号的少东家,渠家老大。

渠锦堂不知怎么,腾一下推开凳子,灯笼下红红的眼睛,不像敬酒,像个酒闷子喝高了来寻事儿:“裴老板,先干了!”

常乐想拦,被裴幼卿在桌子底下摁着手背。

“渠少爷是常乐的东家,常乐又是我亲弟弟,咱们自家人喝酒,图个高兴。”他也一杯酒下肚,神情,姿态,比渠锦堂大气得多,“他在茂兴号做事,托你照顾了。”

一句话把渠锦堂变成了常乐的外人。

那杯酒卡在渠锦堂肺里横冲直撞,渠锦堂忍着脾气:“亲弟弟?”,风月场上的老手似的把姑娘揉进怀里,轻佻地看向常乐,“往后可不敢叫你常掌柜的,得改口,叫裴少爷。”

常乐不自在的低头,裴幼卿瞧了一眼他的腮帮子,咬着:“他要是生在裴家。”有点护短的意思,替常乐抬身家,“比我有出息。”

渠锦堂搂着女人,嬉笑从一个杯子里抢酒喝:“裴老板倒是重看他。”

裴幼卿高大挺括地坐在那儿,一把男人的好嗓子,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那是自然,我们在一起跑过隅北,在汴河遇见过翻船,是他下河捞的我。他在棋格子街和榆次当地的米商叫阵,开源给他当的保人。雷动天带人劫了你们茅字老号的货,是我跟他,一人揣一把枪,上的把子山,最险的时候,枪管子就对着后脑勺,子弹擦着耳朵过去。”

渠锦堂懵了,老大个人,脸像被人狠狠煽了两大耳刮子似的火辣辣,裴幼卿提这些,是明着告诉他,他现如今的逍遥,如今的快活,桩桩件件,都是常乐豁出命去挣回来的。

偏偏裴幼卿还戳他心窝子:“我和常乐,是连性命都可以托付的情分,叫他一声弟,是他让着我。”

渠锦堂也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昏天黑地倒在床上,隐隐灼灼间,有人来解他的大扣,甜人的脂粉香,熏得他胃口翻腾,哗啦一下全呕了。

姑娘掩鼻子,柳叶眉拧成卷子:“哎呦,爷,您憋憋,别吐这儿啊!”

脑门上逼出密密一层汗,酒气去了大半,渠锦堂瞬了瞬眼,抓住女人的细腕子:“常乐呢?”

“和那位裴大爷走了……”女人被他吃人恶鬼的红眼珠吓得缩脖子,“好像……上红菱那屋去了……”

“哎呦!你他妈长眼睛了吗!撞他妈谁呢!”

廊上一对对被冲开的男女,骂骂咧咧看着个疯子跑远。

渠锦堂是真疯了,逮着拉胡琴的乌师就问:“红菱呢?!红菱住哪间?”

「我在宝箧楼……有个相识……」

常乐的话,一遍遍的,在脑子里嗡嗡响。

渠锦堂怕了。

怕去迟一步,他的月儿,就要和别人好了。

第25章

“他就是和你拜堂的少爷?”裴幼卿听过常乐的身世,幼年丧母,卖入渠府,十多岁被送去陇北最北的地方当了斗上的一名学徒。

这些都不是常乐跟他说的,唯一一次,他提起渠锦堂,是在把子山,常乐喝红了眼,靠在他肩上,拿额头难受地蹭,用那种根本不望人听见的声音喊,少爷……

“没拜堂。”常乐给裴幼卿斟酒,在陇北做生意,酒胆和酒量都练出来了,没那么容易喝醉,“拜堂前就让人发现了。”

“发现你不是个女的?”

常乐咕嘟一口,把酒闷了。

怪不得把个半大孩子送那么远,裴幼卿看他的脸色,好像有话说:“你那个时候,不知道你是……”

常乐摇头,又点点头,端起杯子,酒色里惆怅的眼睛。

这是笔算不清的帐:“他看样子,怕是没忘记,还记恨着当年呢。”

常乐举着杯,眼前晃悠悠的烛火,烛泪从烛沿上垂下来,晕了酒光,晃虚了眼。怎么不恨呢,深宅高院里金枝玉叶的少爷,差点娶了个妓院里卖出来的假姑娘,换了他也恨。

裴幼卿心疼他这个弟:“上回我和你说的事儿,你想好了吗?”

常乐迷蒙地侧着头看他,不是好时机,但裴幼卿不想错过:“开源马上要去关外开商铺,缺个当家……”他有心惜才,也是偏护,在他这儿没人敢给常乐脸子看,“渠家人用你,可有过去那段,渠锦堂放不过你。总有一天他要当家,到时候你怎么立得住脚?”

常乐低着头,裴幼卿很少看他这样,他见到的他,总是挺着一把英骨,有开山海破风浪的胆魄。

他拿不定主意,裴幼卿一眼就看出来他俩之间还有事儿。

至于什么事儿,裴幼卿不好说,只把两只酒杯碰得当啷响:“你也不必发愁,我巴不得渠家人不用你,不管以后怎么样,开源号永远有你一号位置。”

红菱叫了菜进来,凤眼溜溜向桌边:“我才出去一会儿工夫酒就空啦,鸢儿啊,去,再烫两壶好酒来。”她是常乐在陇北救下的妓女,跟着他来甫阳,在宝箧楼挂红牌,轻易不出茶围,“别光顾着喝酒,虎皮火肉,常爷,快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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