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瞿燕庭答得云淡风轻:你便宜。
陆文的尊严彻底碎了:就因为我便宜?
你知道么,瞿燕庭说,你的片酬不及阮风的三分之一。
陆文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第一次在钱上面体会到窘迫,一肚子情绪无法宣泄,憋得胸口发胀。
瞿燕庭看看手表,说:总之,去留随你。
各组已经归位,瞿燕庭先一步返回教室,重新坐在监视器前。
任树说:刚才没见你和小陆,你给他开小灶去了?
瞿燕庭道:不怪我指手画脚就行。
任树说:请你来盯戏,就是为了给我自己省点事。怎么样,小陆不够深入人物,得帮他找找叶杉的感觉。
瞿燕庭道:再拍一条试试吧。
两分钟后场记喊人,拍摄第七条。
陆文回到现场,状态变化肉眼可见。等近景一推,任树只一瞬就满意了,第一幕未过半,夸了句入戏。
陆文委屈到极点,面对欺辱,无能为力的感觉,自尊与现实互搏,只能屈从的感觉他分不清在演叶杉,还是在走神地演自己。
前两幕顺利拍完,第三幕,叶杉被迫提出,想换到最后一排的角落。
选角贴合叶小武,因为叶小武演得不够自然一定招人烦。而内向的叶杉很难演,不论哪个新人来,都少不了导演手把手的调/教。
短时间内效果卓然,任树问:你怎么给他讲的?
瞿燕庭答:谈不上讲,聊了聊。
任树是内行:看小陆那真情实感,聊得挺狠吧?
瞿燕庭说:记住这份感觉,他就能演好叶杉。
他很清楚陆文的症结。从未在经济上感到困窘的富家子,不会明白二十块的书要如何心疼;面对欺辱有资本发飙的人,也不会明白隐忍该是什么表情;没被践踏过自尊的乐天派,更不会明白那种无力究竟是痛还是痒。
差的是一份感同身受。
喊了停,陆文没起身,扎着脑袋趴在座位上,像霜打的茄子。
任树乐了:这打击貌似有点大,他知道你是帮他找感觉么?
瞿燕庭说:他不用知道。
不知不觉黄昏将至,剩下的两幕戏估计问题不大。瞿燕庭在人堆里待了一下午,不太舒服,想提前回酒店休息。
他悄悄从后门离开,走廊上,见孙小剑抱着水壶和零食来回徘徊,活像等孙子放学的姥姥。
到楼梯口拐弯,瞿燕庭下楼,正好剧务从一楼迎面上来。
小张说:瞿编,您走啊,叫司机了吗?
瞿燕庭嗯一声,擦肩过去,下了两阶忽然停下。
他叫住对方,小张忙问:瞿编,您有什么吩咐?
瞿燕庭说:陆文只带着经纪人?
小张回答:对,他比较简约。
瞿燕庭想了想,想到那句挨着您坐一定很爽,想到那碗热腾腾的小米粥,也想到陆文和叶杉重合的剪影。
他吩咐:配一个剧组的助理给他,一直到他杀青。
第13章
收工时天已经黑了。
陆文被任树叫到监视器后,原片,一帧帧看自己的表演,感觉很神奇。他走神瞄一眼旁边的空椅子,不清楚瞿燕庭是什么时候走的。
画面中,叶杉坐在最后的角落,放学很久了,教室中只剩他一个人。他渐渐停笔,双手捂住脸,闻着手掌和袖口的气味。
任树说:情绪推进得很自然,从麻木到自我厌弃,演出层次感了。
在演这一幕时,陆文想起瞿燕庭说他没人气、成绩烂、片酬低,想不自卑都难。
最后一幕,叶杉冲进男生厕所,拧开水龙头洗手。他用力地反复冲洗,十指搓得发红,手背泛起一条条抓痕。
陆文拍摄时没感觉,此时旁观,感觉这一幕戏似曾相识。
不待他想起来,任树夸奖道:不错,圆满完成任务。
陆文勉强地笑笑,他不擅长掩饰,情绪低落得一目了然。
任树说:小陆,别丧气,再优秀的演员也有ng的时候,你才多少经验?正常。
陆文好受一点:谢谢任导包涵。
别谢,下次演不好我还会训你。任树道,行了,有压力才有进步。你的领悟力很强,感觉找对了,你就能演好。
陆文本来觉得导演暴脾气,被瞿燕庭的温柔刀捅成马蜂窝后,对任树品出铁汉柔情的味道。他感激地说:任导,我会努力的。
A组收工,所有人陆续离开教学楼,这破学校没一盏瓦数大的灯,四处昏黄黯淡。
回到房车上,陆文换衣服,然后鼓捣着卸妆。他笨手笨脚,每次铺排一桌子卸妆棉,比做手术用的纱布还多。
孙小剑靠着窗长吁短叹:唉,这次是彻底把瞿编得罪了。
陆文听见一个瞿字,血压嗖地升高十个数,道:别提那个男人,谢谢。
孙小剑发愁:怎么就巴结不上呢?巴结不上也就算了,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陆文满肚子委屈,长这么大,他头一回吃这种瘪。为了前途和面子,他在瞿燕庭面前已经是一个孙子。至于巴结,瞿燕庭根本瞧不起他,他把殷勤献出花来也没用。
孙小剑试图自我安慰:瞿编的地位摆在那儿,说什么做什么,不会考虑别人的面子的,也许他不是故意打击你。
打击?陆文将卸妆棉一团,他不是故意打击我,他是无情地碾压了我、轰炸了我。我现在去做心电图,你知道会发现什么吗?
孙小剑问:什么?
陆文说:会发现我内心一片荒芜。
孙小剑没话讲了,回想一番,他们一抵达重庆便遇见瞿燕庭,又恰巧和瞿燕庭住一家酒店,前后偶遇了好几次。
按正常的发展规律,陆文和瞿燕庭有如此缘分,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怎么每一次都别有幽愁暗恨生?
认命吧。陆文说,我和他瞿大编剧八字不合。
孙小剑好歹是个硕士研究生,信奉唯物主义:现在想想,你坐错车、说错话、认错人,其实早把瞿燕庭得罪了。
可我道歉了。
那瞿燕庭接受了吗?
陆文说:你的意思是,瞿燕庭根本没接受我的道歉,今天是借机收拾我?
孙小剑脑洞大开:你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改剧本?内心戏增加,表演难度增大,会不会是给你挖的坑?他正好来盯戏,不就名正言顺地碾压你、轰炸你?
陆文醍醐灌顶:他这是公报私仇!
突然,有人拍了拍车窗,是剧务。
孙小剑拉开车门,见小张背着包,估计是准备下班。
小张不敢怠慢瞿燕庭的吩咐,不过夜就办好了。他来告知一声:陆老师,怕你人手不够用,给你配了个剧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