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陆文说:我明白任导的苦心,可他非得当众说我吗?还急赤白脸的。
瞿燕庭道:拿过奖项的导演没有好应付的,各有各的严格。任导擅长拍生活剧,更注重表演的自然。
陆文没想到瞿燕庭非但不骂他,还好言好语地安慰他。
此时想想,他被任树批评的时候,是瞿燕庭出声调停;他杵在教室难堪的时候,是瞿燕庭叫他出来;现在瞿燕庭对他的演技只字不提,反而开导他。
莫非,瞿燕庭认可他的表演?
陆文蹿起几分底气,不盯桌角了,直视着瞿燕庭:瞿老师,剧本是您写的,您最懂,您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瞿燕庭回答:不及格。
陆文面色一僵,那点底气烟消云散,讪讪地盯回桌角。
瞿燕庭问:至于么,第一次被批评?
陆文如实回答,以前演小配角,戏份少,不等导演注意我就杀青了。
上部戏拍的什么?
古装剧《万年秋》。
瞿燕庭道:那不错嘛,够得上大制作的正剧了,演什么角色?
男主,陆文大喘气,的侍卫。
瞿燕庭瞄一眼手表,仍不疾不徐地问:这部戏是第一次担男一号?
不算是。陆文答,其实去年我主演过一部电影。
他都不好意思提,小成本的惊悚脑残片,相当粗制滥造。他演男主角,负责为女主角遮风挡雨,顺便表达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痴心。
全片仿佛十八线开会,谁也没听说过谁。
这种片子的性质不言而喻,瞿燕庭直击要害:你爸给你投资的?
当然不是!陆文立刻澄清,是女主他爸投资的,要是我爸投资,应该她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瞿燕庭顺水推舟:你爸为什么不给你投资?
我爸我爸没那么多钱。陆文说得半真半假,前半句假,后半句便来真的,他根本不支持我。
瞿燕庭没质疑真伪:为什么不支持你?
陆文回答:他就是看扁我,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他都不支持。不管我做什么,他都说我不是那块料,我问他那我是哪块料,您猜他怎么说?
瞿燕庭猜:废料?
靠。陆文脸一红,也不必猜这么准吧。
瞿燕庭抿唇,把险些没忍住的笑抿掉了,问:那你不听他的?
陆文道: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他越看扁我,我越要证明自己。没他的支持怎么了,我这不也当上男一号了吗?
瞿燕庭这次笑了,嘴角勾起来:你爸知道吗?
陆文以为瞿燕庭也为他高兴,毫无保留地说:当然了,被选中后我第一时间通知他,向他放了话,我一定会证明实力给他瞧瞧。
瞿燕庭:还有吗?
陆文说:还有发小、同学、亲戚、邻居,连小区里的保安我都通知到了。剧组的选角新闻出来,我立刻分享到了所有聊天群,凡是认识我的,都知道我当男一号了。
突然,瞿燕庭道:你想没想过,也许你爸是对的。
陆文一愣:啊?
瞿燕庭说:父母养孩子是出于爱和责任,不过也像一种投资。你有几斤几两,你爸应该是最了解的人。回报率太低,何必做亏本生意。
陆文蒙了几秒:什么意思啊我现在不红,未必永远不红,凭什么断定我不会成功?凭什么断定投资我会亏本?
那你凭什么成功?瞿燕庭问,凭你两幕戏拍六条都不过?凭你情绪不到位的演技?
陆文骤然噎住,从安慰到闲聊,他都快把前情忘了,谁料瞿燕庭兜转一遭,猝不及防地切回了正题。
不等他想出答案,瞿燕庭又跳跃到另一个话题:今天外面来了好多小姑娘,有你的粉丝么?
妈的,还不如继续上一个话题。
陆文回答:没有。
人一丢脸,理智会跟着丢掉,从而做出更悲剧的行为。陆文嘴硬地补了一句:我的海外饭比较多。
瞿燕庭没有拆穿:他们喜欢你什么,脸蛋?身材?
陆文的头皮都硬了:我觉得是内涵。
哪方面的?瞿燕庭平静地分析,演员里学霸不多,你连作业都不写,念书时成绩大概不会太好。
演技、人气、学历,陆文的要害被三维立体地戳了个遍。可瞿燕庭的话亦是事实,比起生气,他心中升起一股无法反驳的羞耻感。
陆文离开椅子,想走为上策:瞿老师,我先回去了。
瞿燕庭掀起眼帘,用一直很轻的语气说:我准你走了吗?
小演员怎敢忤逆大编剧,可陆文是个例外。
前后受的气一并爆发,他嘴里放炮: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为什么要你批准?你是厉害,我惹不起还不能躲远点?我演得烂,你骂我我认了,你羞辱我,凭什么也要我受着?想让我言听计从是吧,好办,你先把片酬给我加一个亿!
一股脑嚷完,陆文豁出去了,等着瞿燕庭开火。
然而,瞿燕庭仍端坐着,不气不恼,仿佛只当听了一段贯口。
他略过前面,回答最后一句:你值吗?
陆文扒掉外套一扔:我不值,老子不伺候了!
瞿燕庭把校服捡起来:你可以辞演,赔毁约金就行。快的话,今晚剧组就可以发布换角的消息。
陆文一刻也不想待了:随便!
他掉头走到门后,刚握住门把手,瞿燕庭在背后娓娓道来:从你离开我的剧组,圈内都会知道你开机后被换掉,这将是你知名度最高的时候。你开罪我,今后内地没有一位导演会用你,也没有一位编剧会让你接他的本子。
换句话讲,被隐性封杀后,好自为之。
陆文顿在那儿,攥着把手凝固了。
瞿燕庭站起来:不过这些是后话,等剧组出了换角的新闻,你先每个聊天群分享一遍比较要紧,免得发小、同学、亲戚、邻居还有谁来着?
陆文低声道:保安。
嘎嘣一声,他脑子里的弦断了。
刚开机就失业,甚至被封杀到退圈,他回去怎么面对江东父老?尤其是他爸,豪言壮语都放不出了,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
或许
与其面对众人颜面扫地,不如在一个人面前忍辱负重。
松开手,陆文悲壮地转过身。
瞿燕庭拍拍校服上的尘土,说:过来,把外套穿上。
陆文踱回去,恍然明白,瞿燕庭根本不是和他谈心,从试探到铺垫,算准他无路可退,然后变着花样把他羞辱个底儿掉。
他不甘心地问:这么瞧不起我,为什么还选我做男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