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有时家里的饭要是我烧,我就会偷偷藏一些给阿松,也让他别总是饿肚子。
阿母终于在秋末生了,果然是个男孩,可惜,看着有些蜡黄,像是营养不够。
我都能看出来的情况,阿爹自然也能看出来。
大姐出嫁了,一桌酒席也没有,一个亲朋也没请,当然,我家也没亲朋,就这么低调至极地嫁人了,给一个鳏夫做续弦,还是个凶悍酗酒的老鳏夫。
二十两,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值钱。大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我看着极为难受,因为大姐眼里根本没有笑。
才十二岁的大姐,其实还是个孩子,要在其他人家,可能还被捧在手心中疼爱,而在我家,确实要嫁给一个比她大足足四十岁的老男人为妻。
傍晚,大姐走了,离开了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家,还没有及笄,就被自家父母匆匆地嫁了。
我躲在树后,看着大姐远去的背影,捂着嘴害怕地偷偷哭泣。我害怕,害怕我以后也会嫁给一个不认识的老男人。
别怕,我会娶你,我以后会赚钱,把你从你们家接出来。阿松拍了拍我的背,笨拙地安慰我。
彼此才八岁的我们,许了一生的誓言,虽然此时谈论以后嫌太早,但我们却将这个当做梦想和希望。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话。
有了这笔钱,弟弟果然被养得白白胖胖,可爱极了,但我不喜欢,他的这一生,到目前为止,已经卖了两个姐姐了。
阿松在村子里的铁匠铺找到了一份工作,然后就正大光明地和我家来往了,阿爹阿母才不会拒绝呢,有一门手艺,以后就不会饿死了,甚至还能有所盈余,至少比我家好。
对于阿松喜欢我的事,阿爹阿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觉得庆幸极了。因为阿松每次来都会包一些零嘴,远哥儿爱吃,阿爹阿母也爱吃,毕竟也是食物啊。所以我在家中的活儿顿时轻松了不少。
十四岁,我盼望已久,阿松也是,这代表着我可以嫁人了。
那年玉兰花盛开,雪白的玉兰在树枝上有如玉雕,纯洁美丽,阿松约我在溪水边玉兰花树下见面。
我们经常在那里见面,因为阿松总是会摘玉兰花戴在我的头上。
真好看,小桃,你戴玉兰花真好看。你等着,等我有钱了,我就去镇上买玉兰花簪给你。阿松再一次将玉兰花戴在我的鬓角边,脸红红的,痴痴地看着我。
这几年一直有人来给他说亲,可他一直没答应。我知道,他在等我,他承诺过要给我一个热闹的婚礼,他已经攒了一些钱了,还差一些。
我们都知道,一个少年给少女买簪子是什么意思,我的脸慢慢地也烧了起来,低下了头,轻轻地点了一下:嗯,我等你,你也等我。
阿松听到我的话,笑得合不拢嘴,傻乎乎的。
那是我听到过最甜的话,我一直记着。
刚过十四岁,我就天天盼着,数着日子等着阿松存够十两银子,能够把我娶回家。
坐在窗前,我看着日升月落,斗转星移,离阿松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嘴角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的压抑不住。我盼着成为阿松的新娘,盼着成为他的妻子,盼着和他白首偕老,相伴一生。
可惜,那年的饥荒,毁了一切。
村里的存粮很快就分吃完了,树皮草根更是如此,有些人甚至还开始吃土。
阿松的师傅得了病,死了,他的生活来源也就不再稳定,随时有可能被赶走,毕竟在这个时候,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也是好的。
大姐在两年前就被老鳏夫酒醉打死了,二姐十两银子也嫁了过去,成了老鳏夫的第三任妻子,既没有余粮,也不可能接济家里。
四妹妹饿的都成了皮包骨,连哭都是在浪费体力。
老天看不到百姓的痛苦挣扎,连一滴雨也啬惜给我们。
我是看着四妹妹活生生给阿爹阿母饿死的,这样就可以省下一份口粮,把远哥儿喂饱。
我只觉得好冷,我怕,怕什么时候,阿爹阿母也把我牺牲了,也把我饿死。
我求天上的神明,希望他们救救我,也救救其他活在饥荒中的人,赶快下一场雨吧,让干涸的大地能再次孕育生命。
可惜,神明听不到我的祈求。
当远哥儿得了病,家里来了一名穿着打扮很好的女人。
十两。你们这丫头长得不错,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也是可以的。那女人打量着我,我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阿松知道了我家的事,气愤地跑来了:小桃是要嫁给我的,你们怎么可以卖了她!
嫁给你?有婚书吗?有换过八字吗?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你的了?阿爹推搡了阿松一把,要么,十两银子拿出来,要么
阿松的脸极白,他还差一点,就一点。
等我三天,三天后,我就来娶你。阿松看着我,看着我满脸泪水,然后就去了镇上。
我们都知道,这已经不是娶了,而是卖,阿松只是在照顾我的情绪。
好,我就等你三天。阿爹点头,可能这是他最后在女儿身上的良心。
三天,我从未觉得这三天是如此难熬,是如此漫长,又是,如此短暂。
我不休不眠,望着村中唯一通向镇子路,盼望着能看到我的心上人。
我看到好几次阿松向我奔来的身影,可惜,全是幻觉。
我从希望,等到绝望。
别等了,那小子已经是员外郎的儿子了,前两天刚刚娶了新妇。那个女人又来了,是来带我走的。
我麻木了,浑浑噩噩,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痛得撕心裂肺。
哈,他是员外郎的儿子,就算他不想娶我了,十两银子救救我不好吗?不便宜吗?
在上那女人的车前,我终于淌下了泪水。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但我知道,我已经和阿松没有以后了。
百花楼,那是我以后一生的归宿。
看着高大辉煌的阁楼,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富丽堂皇,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里面的女子衣着华丽,妆容精致,宛若天上的神仙妃子,这里纸醉金迷,欢声笑语,我以为这里是天堂。可惜,这里是包装精美的男子的天堂,却是女子的地狱。
接受了一年的**,我站在舞台中央,这是我的初夜盛典,按照老鸨黄妈妈的意思,就是我嫁人的好日子。
穿着大红妖艳的纱裙,画着精致的妆容,我早已不是当年乡下丫头的样子了,而是一个人间妖冶的精灵。
灯火通明的舞台,金色的刻花,华丽的地毯,仿佛一个精致的珠宝匣子,而我,就是那精美的物品,只会被人随意把玩。
看着周围对我垂涎欲滴的目光,我只觉得恶心,又不切实际地想着,要是阿松这时候突然出现买下我多好啊。
梦永远是梦。
当我被那个肥头大脑的恩客压在下面,身上的疼痛早就麻木,心里却是绵绵密密的疼,这使我清醒。我笑着,笑得妖冶,笑得让那富商的呼吸都更加急促了三分,动作也更加粗鲁。
再不可能了,一切都挽不回了。
我笑着,不得不笑,还要夸恩客好功夫。
之后的每一天,我放下了阿松,既然不可能了,就别再惦念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直到,我在那天遇上了阿松。
如花美眷,恩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