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1 / 2)
“谁在外面?”刘季顿时警觉,高声喝道。
声音被梗在喉咙,云微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失焦的目光中一片眩晕的模糊。大脑中一片空白,她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个声音,那个如白玉般清朗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噩梦中响起,一次又一次地如风般消散,她以为她再也听不见了,她以为她从那时起便再也抓不住那道影子。可此时在耳边响起的话语却如此真实,真实到她……
蹬蹬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季喝问未果起身便要出门查看。云微全身被摄住一般猛地一抖,脱口而出:“刘季叔是我。”
脚步声停在了原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耳旁是血液奔涌的嗡嗡声响,云微的嘴唇轻颤着,目光死死盯着那道门,刘季恍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啊,原来是丫头来了。”
“刘兄,这位是?”那个声音发问道,延长的尾音是不越分寸的礼貌。
零星几字,却如重锤砸落胸口碾碎一切般剧痛。
她的声音……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哦,她是樊老弟家的小姑娘,”刘季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丫头可是把茶水捎来了?要不进来坐坐?”
“我……”喉咙处似被异物堵住,云微怔怔地看着地面上的茶壶,浅灰色的瓷片摔得支离破碎,茶水泼了一地,冬日的寒风早已将其吹得冷透。
“哎呀,”刘季终于想起来刚才的那声响是怎么回事,“丫头是不是把茶水给洒了?”随即转向背对她的方向,“真是抱歉啊子房,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冷风倒灌入袖口吹得她四肢冰凉,眼前的光影模糊了一片,云微的声音中带上了不由自主的颤音,“对不起,我、我这就泡一壶新的来……”
“不必劳烦了。”那熟悉的声音中仍带着几分笑意,“今日得见刘兄并攀谈数时,心中甚幸,时候不早了,良便先行告辞,兵马之事,代明日良再登门拜访详作商议。”
“这样也好,”刘季的笑声阵阵响起。云微收拾着地面狼藉的手一软,瓷片划过指尖哗啦啦掉落在地上。
“劳驾姑娘了,今日是良前来仓促。”张良的声音转向门外,“且慢收拾,当心伤了手。”
血珠从划破的伤口中渗出,钻心的疼痛沿着指端传遍全身,似要将她五脏六腑都摧毁。云微慌忙地将地上的碎瓷片一揽而过,逃也似的跑开了。
“子房别介意,这丫头她有点怕生,哈哈。”刘季有些尴尬地解释着,声音渐渐远去隐在耳侧风中。眼中涌出的湿意在刀子一般往脸上割来的冷风中转眼冰凉,干燥的空气像棉花堵住喉咙擦得生疼,跑了不知有多久,仿佛跑到精疲力竭,脚步才慢了下来。脚底是麻木的酸痛,云微渐渐停下,半晌抬起头,一轮圆如玉轮的银月悬挂空中。
手中的瓷片上染了星点血渍。
夜冷如冰。
第二日张良拜访的消息很快在军营里头传开了,说这位张先生了不得,兵法韬略无不擅长,指点军阵举重若轻,只谈了一日便令沛公对他毕恭毕敬器重有加。他原本麾下带了百余骑,遇见沛公后二人便兵合一处,有他相助,大军重出沛县攻城略地又生出了希望。云微听着,脑中是一片茫茫的空白,突然身侧传来一声东西摆落的声响,她回神似地猛一转头,发觉是萧何将一摞卷轴放在了案上。
“数目都已改过,劳烦丫头摘重要的再誊一遍了。”萧何对她说道。云微忙应了一声,伸手便要去取最上面的竹简。
“雍齿降魏一事,并不怪你。”萧何的一句话让她的动作慢了下来,“若其人脾性向来骄纵自矜,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无论如何尊敬对待,他早晚会弃旧家于不顾。”
静默之下帐外匆匆的脚步声格外清晰,云微咬住了嘴唇,缓缓地点了点头。
“老萧?”帐外一声高呼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随即门帘被掀开,刘季大步走进来,“我正找你呢,秦军一支队伍往东南朝砀郡走了,现在咱这能打仗的也有个千几百人,两日后我先带些人过去,锉锉他们锋头。”
“秦军这次来势不小,供给未必支持得住,”萧何的眉头皱起,“这一仗当真要打?”
“是子房的计策,”刘季面上露出了一抹得意,“先派一支先头去诓他们一把,退回来等粮草充足将士们休养得差不多了,再抄家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一支队伍得有六千人左右,要是能招降,岂不是赚了大发?”
“张良先生当真能出其不意。”思量着刘季所说的布阵,萧何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刘季听此甚是乐呵,交代了些转运之事,转头间看见了从开始就在一旁不吭声的云微。
“啧啧,还是老萧你厉害。”刘季咨嗟道,“一早就把这丫头拉到你手下做事,弄得樊老弟天天找我诉苦,说事情多管不来整得他头晕。他现在对你这般作为,可是耿耿于怀那。”
萧何也不恼,回以淡淡一哂,云微却有些坐不住了。刘季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后背,转而又对萧何说道:“老萧,把这丫头借我一会成不?外人做事靠不住,我找她替我递个信。”
“主公真爱开玩笑,”萧何无奈摇头,对着云微挥了挥手,“去吧。”
“沿河走第三座桥那有家客栈,”见她站了起来,刘季把一卷布帛放到了她手中,“一会回来,把子房的口信捎给我。”
“……谁?”云微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
“就是昨日在议事厅的那位张良先生,可惜你没见着他。”刘季解释着,而后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凑近了一脸促狭地补充道,“这张良先生当真是一表人才,我与他走在街上时可是跟着受了不少姑娘的媚眼,今日你去给他递信,可得想办法支开那些围着他的姑娘才是,哈哈哈哈……”
手指有些僵硬,入夜后冷风夹着飘雪吹进帐中,云微点了点头,将布帛收进怀中,取过一旁的斗篷裹起,出门上马扬鞭而去。
雪花从大门被风刮进屋内,在炉火的热气下化成点点水渍。见用膳的客人面色不豫地弹了弹衣上的雪沫,小二打了个哈欠正欲上前将门合上,却见一人停马在门外。
“这位客官要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见那人下了马朝门前走来,忙开了门不迭问道,“要打尖小店里的师傅歇下了还请客人多多包涵,住店的话楼上倒是有几间空的……”
“我来找人。”云微低声打断了他,厅里谈天用膳的人闻声纷纷停下来看着她。云微见此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让斗篷把脸遮住,窗边的一抹月白却撞进了她的眼帘。
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