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1 / 2)
随着嘎吱的又一声噪音,伏念的脚步声向着另一个方向渐渐远去,直至在这安静的夜晚中再听不见。张良轻舒了一口气,从一处方柱后探出头来,确认这附近的范围内再无伏念的影子。
“师兄已经走远了,”张良转头道,同时松开了按住云微肩头将她抵在墙上的手,从柱子后的一方狭小的投影中跨出,为她腾开走出的空间,“出来吧。”
云微靠着墙站了一小会,犹豫地迈步而出,环顾一周,果真并无人影。目光上移,云微看向张良,后者面色稍稍一变,避开她的目光,垂首低声说道:“冒犯了。”
“……不是,”云微缓缓摇头,又转身从窗外看向馆内,“我只是觉得……你真厉害,随手将木剑一扔,便引得你师兄完全想歪了去。”
张良神色微愕,将头抬起,恰迎上云微转回来的目光,月光照亮她的脸,竟带着一丝好奇:“你……是不是以前经常干这事?”
张良愣了愣,随即,笑意染上了嘴角。瞥见云微略带疑惑的眼色,惊惧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褪去,苍白的脸上生出如此神情,有种特殊的有趣之感。张良转过身朝着师兄离去的反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后回首瞟了一眼云微,姑娘便会意地跟了上来。
片刻的沉默,只有路上微风吹拂的声音,张良的声音从前方飘来:“你是如何猜到的?”
云微思索了一阵,加快几步跟上张良,直到两人并排而行之时,才开口道:“一般人想的估计是把木剑放回原处,但未免会欲盖弥彰,这样如果伏先生心中疑惑未消,出来绕馆一周,那可就被他找到了。但如果像你这般……”
“我是在问你是如何猜到的?”张良打断她问道,偏头看过去,嘴角噙着一丝笑。
云微默然,一阵后答道:“直觉。”
张良一时哑然失笑。
“做出动作的同时要翻出六艺馆外,脚步声已经很接近了,”思考一阵,云微补充道,“这样,留下来思考对策的时间便几乎没有。如果不是经验如此,有多次试验形成的了解,可能你选择的还会是稳妥一些的方法,毕竟这个,还是有些冒险,万一……”
“所以,你觉得我是遵从了经验?”张良出声问。
“……或者是急中生智。”云微挑嘴角笑了笑。方才那番恐惧散去后,心情已不似之前一般阴郁。
张良观察着她的表情,转头回来继续前行,片刻后,低声道:“以前巡查的人是荀师叔。大师兄虽细致,却也是稍逊于师叔的。”
果然,云微心道,小时候聪明无处施用,便尽数扔在这种地方了。
“之前听墨家诸位说起,尊师父名曰程风?”张良突然问道。
云微动作不自觉顿了顿,却还是下意识继续迈步跟上他的步伐。她看了看张良,后者也正望向她,眼中却不似以往的神色,反而带了一丝好奇。云微低下头,张了张嘴,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时候张良却先开了口。
“或许我会恰好知晓一些事物,能够帮到你。”
云微疑惑地抬头。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曲桥上桥之处,夜空下的湖面微皱,波光粼粼,张良站在桥边,侧头看向水面氤氲的雾气,沉默了半晌,说道:“若你有所隐瞒,我相信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张良看了看她,重新望向湖面,“既然已经站在了同一方,我便会尽力帮你。”
云微愕然,看张良收回目光继续向桥上行走,便随着他走去,片刻后回道:“我知道。”
张良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她。云微抿了抿嘴唇,张良转过身,倚在栏上,目光随着水面上的波澜起伏:“方才小圣贤庄外的那个身着黑衣的人,之前我并没
有见过,也无法辨认这身装束的来历。交手时使用的刀术,也不知是哪一个门派,但隐隐间,却透着阴阳五行的意味,又与阴阳家相异。那样的刀……他们是之前追捕你的人?”
云微双手握拳,沉默不语。倘若开口道出实情,便是将他也卷进了这场争斗。她能感觉到,那些黑衣人似乎在隐瞒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丞相李斯、甚至诸多秦兵的面前。她也有预感,知晓部分情况正是自己遭受追捕的原因之一。倘若张良也有所得知,一旦那些人知道,便会即可将他归入目标之列,杀人、灭口,又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她在这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是,云微望向张良,他不是,他一人所关系到的乃是儒墨二家。一旦另他们得知,必出人马以杀之,即便不遂,也必然会引起帝国的怀疑,到时候,云微紧握双拳,到时候,就不可挽回了。
“你……”张良看向她,“不愿说?”
云微抿住嘴唇。
一时间四周又重回到寂静。张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睛就像定住了一般丝毫不偏。云微回望着他,依然抿着嘴唇。风声渐减,被拂动的树叶也归于一片安宁。张良终是移开了目光,转回原处继续凝望着湖水,云微沉默地站在原地,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风声起起落落,不知过了多久,无边的夜色中响起了张良的声音:“这只是我的疑惑。我不会强迫你说,但只要你说,我便会听,便会尽全力帮助你。也许这会使我承担难以预料的后果,会带来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说道此处,张良转头看向云微,月光清朗皎洁,照亮了他的双眼,映出的是那之中一往无前的自信,和那纵临风雨亦绝不退缩的勇气与坚定。
“——这是我的选择,既然选择知情,便会选择接受。你不必有这样的顾虑,我们……”张良直视着云微,一字一字清晰地在月色下回响,看着她双眼中的惊讶和挣扎,逐渐变成闪烁的波光,停顿了片刻,笑道:
“我们已是朋友。”
弯月皎白,倒影在水上盈盈微澜之中。垂天夜色中小星稀疏,几笔点缀在天际,又似是水中的点点荧光忽隐忽现。张良立在曲桥之上,身上白衣随风轻动,长发飘出几缕,拂过眼眸,像新抽芽的细柳扫过水面初涨的春湖。云微只觉心中某处仿佛堵上,方才逼回去的湿意此刻又重新流到了眼中,只得垂眸掩饰之下将其咽回。良久,稳住了声线道:“谢谢你。”
张良轻轻摇头:“只看你如何决定了。”
云微视线一转,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猛一吸气,咬牙快速道:“那个人还有和他一伙的人都不是好惹的,那些人都没怎么敢在秦兵面前露脸,你觉得他们能让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把我算作一个知情的外人的话,你没看他们是怎么对我的简直见了二话不说拔刀就砍,如果我今天把这件事情交代出去,你可以预料他们会怎么对待你,何况现在天下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墨家的诸位有多需要你相助你不是不知道,儒家现在已经引起了帝国的注意小圣贤庄外全是驻扎的士兵,你如果……”
“所以你想说什么?”张良又一次打断了她,凝视着面前的姑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