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 / 2)
钟名粲熟练地连好线,敲下几个按钮,设置好贴墙放着的那台电子钢琴,转身招呼葛乔过去。他坐在琴凳上,弯着眼睛笑得倒是纯良,手上却带着很多蔫坏的想法,他拍拍大腿,意思是让葛乔坐自己腿上。
葛乔脚下一顿,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走过去。这也不能算作是调戏,大家都是老夫老妻了,自己断然没有直接拒绝的道理,虽然他们还没有夫妻之实
夫妻之实他的思绪又被自己的奇思妙想带远了。
葛乔好歹也是个健康的成年男人,他害怕自己会把钟名粲的腿坐断了,学着样子过去拍几下钟名粲的大腿,笑了笑,接着一屁股坐在了琴凳上,与他肩并肩挨着。
钟名粲握住葛乔搭在自己腿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左手,轻轻按在琴键上,说:你随便弹几个音吧,我就用你弹的这几个音写旋律。
葛乔侧过头斜他一眼:比赛比得让你这么无聊?你这是在故意给自己加难度吗?
钟名粲皱皱鼻子,故作睥睨态,满脸写着傲气:抒情改编爵士,太简单了,实在是没有挑战性,说到这里,他忽而停下来,颔首顾自揉捏着葛乔的手玩起来,轻笑一声,那首歌的名字叫《亲爱的您》。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还有没有说完的话,但他却不再继续。
他觉得葛乔会懂,会明白。
而一边的葛乔静静地盯着琴键,一动不动。
良久,他的一只手被钟名粲握着无法动弹,只好抬起右手放在琴键中央,像是着了魔般忽然嘴里喃喃起来:这是中央C对吧?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但我幼儿园的时候也学过钢琴,一直学到小学毕业呢,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没有继续练下去记得最后一次上台表演,我也发着烧,哎,奇怪,我怎么这么容易发烧?后来被几个邀请来看演出的好朋友嘲笑,因为我全弹错了,紧张得不得了,应该是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想碰琴了
他的呓语说得颠三倒四的,钟名粲却一言不发认真地听着。
葛乔敲下那个中央C键[注],歪了歪头,继续说:如果我给你一个和弦,是不是你会更容易创作一些?然而,他突然皱了皱眉,手指颤了一下,犹豫着并没有落下第二个键。
只过了一会儿,他促狭一笑,坏了,我忘记了和弦怎么弹,C大调太简单,不行,黑键,对,我可以弹黑键吧?可是小调和弦我都忘光啦,只记得降b调降b在哪里来着?天我好像也想不起来了
葛乔望着自己的右手食指,它听从自己的控制,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落下去,然而此刻却始终彷徨在半空,迟迟悬而不落。大拇指仍然使劲按着第一个琴键,用力到指甲发白,而那第一个音过了这么久早已没了响声。
如果弹错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发胀发酸,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紧张感引得他心跳加速,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发窝凌乱带着粗边黑框眼镜的小男孩,他曾是葛乔的儿时玩伴,他伸直了胳膊指着自己,嗓音稚嫩,笑声清脆,他说:哈哈哈葛乔你为什么叫我来啊?这是我听过最烂的表演耶!
他知道钟名粲不是那个小男孩,也不可能跟那个小男孩一样。
他当然知道
每当后悔当年决心不再碰琴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来着?
反正不弹了也不会少胳膊少腿,对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来就不是这块料,何苦继续逞这个强。
没关系的,现在的生活足够幸福。
但葛乔仍然不敢按第二个键,他还是在害怕,害怕又听到那个小男孩天真可爱的童音。
他收回了手,垂在腿上。
时隔二十多年,他再一次面对这个高贵而不可侵犯的圣物狼狈认了输:抱歉,我忘记
钟名粲没等他说完,突然探过身搂住葛乔的肩膀,他刚刚摸到了他左手的冰凉,也看到了他右手的震颤,虽然他不知道葛乔这个时候想起了什么,但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异样。
不要给我和弦,现在谁还记那种东西钟名粲知道这种安慰实在有些伪善,便不动声色地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偷瞄一眼怀里安静下来的葛乔,转移开话题,轻轻问,你困不困?要不要早点睡?快十点了。
葛乔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心神,默念三遍呸呸呸,终于堪堪恢复了常态,脸上又摆出平日里的调皮,挑挑嘴角,轻快地提议道:那我就闭着眼睛随便敲几个键吧?考验你真正实力的时刻到了!
他干脆不伸出手指了,直接攥着拳在琴键上滚了几滚,就跟年幼的小孩子故意捣乱似的。
最后,他还特意佯装庄重地警告钟名粲:喏,你的缪斯兼男友我给你送了这么多优秀的灵感,你可得好好写旋律,不然我可就当你只会吹牛逼了。
*
*
*
[注] 中央C键:中央C(Middle C)为西洋音乐术语,代表位于五线谱大谱表(Grand staff)正中间的音值,或等同于科学音调记号法(Scientific pitch notation)中的C4。
[注] 《亲爱的您》,陈百强的歌曲,林夕作词。
作者有话要说:恶意不一定向恶而生,善良与无知之人也会阴差阳错生出毁人的恶意,因此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反省与自持。
这大概是这篇文章最希望告诉大家的东西?
第五十二章
此刻,钟名粲有些发愁。
床头的闹钟上,时针停在七与八之间。
他呆坐在床边,用手肘支着腿,挠了挠原本就被拱得凌乱的头发,胸口憋了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也不知道这声叹息究竟该不该呼出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
昨晚,葛乔洗完澡之后,裹着浴袍盯着镜子发呆,手指间不断搓揉着衣角上写的那个字,因为那是用丙烯颜料涂上去的,干涸后会变得发硬,葛乔轻轻摩挲着那一块粗糙又坚硬的质感,一遍遍确认自己的心思。
他觉得,献身的时刻到了。
在这一点上,葛乔要比钟名粲勇敢的多,他也比钟名粲想得简单的多。
在钟名粲还从精神层面上苦恼于如何让葛乔彻底依赖自己的时候,葛乔却已经满脑子翻云覆雨、琴瑟和鸣。
他这个人本就不擅长甜腻情话,也不懂如何体贴的照顾爱人,但他很想让钟名粲知道自己同样在用心恋爱,葛乔迫于能力有限只好另辟蹊径,以为献出自己的身体就是最直接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但钟名粲明显没有他这般心急。
轻轻一个晚安吻,钟名粲就灭了灯平躺在床,心满意足的安静下来等待入睡。
而属于葛乔的夜晚才刚刚开始,他渐渐躁了起来。
他借着从窗帘间透进来的月光,静悄悄地寻到钟名粲的手,试探几下就握了上去,钟名粲察觉,也回捏几下。他手上加力不让钟名粲的手随意动弹,自己却仔细摆弄起来,钟名粲长期摸琴,指头肚上生着一层薄茧,但摸上去并不粗糙,反而觉得饱满又光滑,他小心翼翼地挨个儿轻轻按压着这五个有着其妙触感的手指肚,像是视若珍宝。
钟名粲被他奇怪的小动作搞得不得安生,嘴角却不知觉带上微笑。
我的手好玩吗?钟名粲问他。
葛乔现在忙得很,在心里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路线,根本就没工夫给钟名粲回话。他面上保持着气定神闲,冷静地换了套调戏法,转而用指尖轻轻挠着钟名粲的手掌心,像是撩拨又像是在安抚。
准备就绪后,葛乔悄悄挤到钟名粲身边,偷偷枕上他的肩,嘴里说的话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语气真诚,感叹道:嚯,你可比枕头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