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瘟神说到底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触碰**,没有谁能时时刻刻忍受着自己隔着衣物手套触碰整个世界。白棉既然知道自己不能触碰人,知道触碰东西也会有瘟气存在,可见她是曾经尝试过,也许那时候鹿妖白维岳还在,甚至可能是他在帮白棉适应自己不同。
这应当也是白棉总是待在灵堂跟不肯进入他人家中原因。
白大叔死后,白棉就成了孤女,王家村人连停灵都不愿意多给一些时间,加上对白棉心存怨气跟恐惧,做出小偷小摸事根本不足为奇。
人所能呈现出来恶意,本就难以想象。
至于王大叔坚持认为白大叔是得花柳病而死,应该是白维岳曾想让白棉知晓人与人触碰起来是什么模样,他身旁没有玄解,用妖力耗尽瘟气想必要一段时日,肌肤溃烂被王大叔瞧见了,这才引起误会。
沧玉一直都认为蔓延在村子里瘟气是瘟神故意为之,哪知道现在搜集到线索却远远不是他当初所以为那样,不过许许多多问题都因此迎刃而解。
水清清说不准正是因此才躲过一劫,只是之后村子逃得逃、死得死,她想照顾平日待自己好老人家,才被传染了瘟气。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
而且真有这么简单吗?
若白棉是无心害死了村子,那么让村子彻底笼罩于浓雾之中又是什么?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月光渐渐褪了色, 深山林木被撕扯出光怪陆离暗影, 光与暗交融着, 为大地描绘上别具一格图案。
白棉坐在树冠与山巅交汇处, 曲腿蜷缩在满布星辰河流边痛哭出声。
要我陪你一会儿吗?玄解轻声道,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这招还是跟倩娘学, 每当他丧气失落时候,更年幼时他尚不能完全掌控自己脾气,对方总会轻盈地走到自己身边静静聆听。
白棉抽泣着点了点头, 在玄解走过来坐下时候, 她扑进了玄解怀里如果不是足够克制,玄解差点把她丢进河流里,他险些以为白棉要攻击自己。
为什么只有我白棉泣不成声, 女子声音本该娇俏悦耳如黄莺歌唱, 此刻听来嘶哑痛苦,可见嚎啕时人们声音都是差不多,她紧紧揪住了玄解衣服,泪水汹涌,仿佛要将身体里血与水尽数涌出,不多会儿玄解就感觉自己胸口湿透了, 冷风吹过, 心脏都微微颤抖了下。
玄解僵硬地伸出手去, 他手悬空了许久, 才迟疑地摸了摸白棉头发, 再顺了一把,轻而缓地拍了拍后背。
若是沧玉,他定会这么做。
玄解与这个姑娘素昧平生,不过是萍水相逢,可是此刻,他成了她唯一依靠。
这许多年来,玄解对他人感情一直颇为淡漠,从来不曾改变,不知道此时此刻想到不相干人是极无礼一件事,他拥抱着白棉,脑海之中涌出却是白狐优雅美丽身姿。
对于沧玉而言,曾经自己是否就如同如今白棉一般?
这让玄解觉得矛盾,出于本心,他并不在意白棉痛苦;然而出于自我,他又期望自己能做出更好举动来。
只有我。白棉喘息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她全身都在发抖,仿佛光着身子被人丢进了冰天雪地里一般,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我总是会害到别人,其实他们说都是对,我是个害人精,其实是我害死了我爹,本来他本来他可以活得很好
她一边哭一边打嗝,不断伸手去抹掉眼泪,神情看起来有点可笑。
玄解几乎能听见白棉胸腔要被压垮声音,女子喘不过气来,哭声哀痛欲绝,渡鸦悲鸣不过如此。
沧玉没有事。玄解最终只是如此说道,你不必自责。
他笨拙而尽职地完成沧玉交给自己任务。
白棉红着眼睛看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明白,对不对,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我自己。她慢慢伸出手来给玄解看,那只手白嫩光洁,毫无瑕疵,几滴热泪滴落在掌心里,如果如果我再慢一点,他说不定会死,我就害死他了
这次玄解什么都没有说,他心里确是这么认为。
我不该答应,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是知道。白棉紧紧把自己蜷缩起来,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是我侥幸,所以他才会那么痛,他才会受伤
深山与林木黑压压地围 绕着他们,那些暗影被月光轻巧挪移,叫人透不过气来,玄解皱了皱眉道:你想再碰碰我吗?
白棉猛地转过头看他,泫然欲泣,她很勉强地笑了起来,重新将自己包裹地密不透风,那双发红眼睛看着玄解,嘶哑声音轻轻道:没关系,我早该习惯了。泪水淹没在了面罩里,她低头道,你用不着为我做这些事,这件衣服你回去就烧掉吧,不然,说不准沧玉会生病。
那场触碰没有伤到任何人,只是彻底打碎了白棉幻想。
你是个很好很好人。白棉没有再哭了,她看着自己脚尖,忍着泪水道,所以我才不能害你。如果有别人跟我一样,而我又跟你一样,我绝对不会跟她做朋友,因为因为我还有爹爹,我不想他生病。
我爹已经没有了,可是沧玉还活着白棉哽咽道,我不想去了,你帮我道歉吧,就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没有坏心眼。
这一日里白棉经历了大喜大悲,白维岳虽不以教导常人法子教导她,但仍教她如何与人为善,保留那颗赤子之心。因而她此刻悲痛欲绝,心中仍是为沧玉跟玄解着想多些,又由着自己伤了沧玉而内疚万分,只是此刻心神不定,不想再见沧玉。
玄解无声地点了点头。
白棉这才站起身来,她很深很深地看了一眼玄解,眼里似是带着笑与泪,轻声道:原来碰着别人,是这样感觉啊。
她眼睛里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重新又变得平静了起来,慢慢顺着夜风回家去了。
玄解不知道自己算是安慰到白棉没有,他想大概是没有,倘若自己做到了,那么白棉不该是那个模样,他脑海之中仍然烙印着那个女孩欣喜若狂神态,而如今,又再度平静如一滩死水了。
在准备回去前,玄解看见了凋零在草丛里一朵野花,也许是本身使然,也许是因为白棉,他出乎意料地将其采了下来。
沧玉还在小屋之中等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冷硬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柔美了许多,整个妖看起来远比往常都更为温情。
有时候玄解会错觉沧玉其实是不同两个存在。
一个是青丘狐族大长老,抚养他长大那位大妖,曾真心实意地关心过玄解,然而生性冷漠,心中永远装着玄解难以追随过去。
另一个是温柔体贴天狐,愿意同玄解嬉笑打闹,愿意为他做许许多多事,甚至愿意放下大长老身份与面子。
玄解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沧玉什么时候在用什么身份,倘若他足够高兴时候,就会不吝啬在玄解面前表现出更多真实自我;而在某些时候,比如这个时候,他又迅速将自己封闭起来,变回那个沉稳冷静又睿智大长老,既不会笑,更不动摇,仿佛愿意坐在玄解腿上那个沧玉只是美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