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我其实不怕死,但要是能活,谁会不想活呢?』
第二天醒来,天朗气清,白云疏淡,日光散漫而疏薄,带着一点点怅然的寂寞。
为什么难过?她不是没那么喜欢郑文轩吗?贝佳自己也不明白。
她提着药,不知该往哪儿走。爸妈都不想管她了,郑文轩不理她了,同事朋友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接近,她在这茫茫世界举目无亲。
她觉着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一了百了。
可是她没能吃掉她买的那些东西。因为她神情恍惚,行为异常,药店的店员在她离开后报警了。
民警把她带回了派出所,安慰她,开导她,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他蹑手蹑脚出了房间,关门之后在房间外头站了好久,心头有一点点怅然。
要是这个周末永无休止就好了。
算了,以后总还是有机会的。
他轻轻在门外唤道:晚安。
他放软了语气,温声道:林大姑娘?
滚。林沛然吸了吸鼻子,鼻音囔囔的,但没再多说别的。让郑文轩觉得他是在撒娇也没什么不好,起码他可以不用再找什么理由来遮掩了。
郑文轩叹气,你也就对我凶,我看你在别人面前的时候,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要多体贴有多体贴,说话都跟抹了蜜似的,怎么偏偏到了我这不仅脾气大还傲娇,十足的难伺候
林沛然闷在被子里小声嘟囔:谁逼你伺候了
我自找的,不成吗?郑文轩笑嘻嘻说,任骂任怨,绝不还手,这么好的老公上哪儿找?
他扯了扯嘴角,用最后的温柔对郑文轩说:谢谢你。
他是该谢谢郑文轩,给了他最美好又最贴心的半年,在那半年里,他的肿瘤都缩小了好多。
没有郑文轩,他也没法有多出来的时间,为自己一件一件安排后事。
他温声浅笑:如果以后,你遇见一个笑得很好看的人,你爱他他也爱你,那就好好对人家吧,这世上能忍你十年的人,也就是我这样的傻子而已。
郑文轩语无伦次:沛然
贝佳冷笑了一声,还是那副熟悉的高贵白富美的口吻:就是字面意思。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只不过我知道他喜欢玩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还没个年少轻狂,他会追你也就是一时兴起罢了,我相信他玩儿够了早晚会明白,婚姻才是最终归宿,然后选择我。
但我忍得够久了,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别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行不行?你当我不知道他偷偷摸摸的跟你联系?你俩昨天晚上打电话都说了什么?你让他拒婚是不是?林沛然,你一个大男人,用这种手段恶不恶心?
林沛然深深地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郑文轩是认真的,他真的去拒绝了贝佳。
难怪她恼羞成怒杀到自己这。
白玉拿着他的手机,打开他的笔记,帮他擦了擦汗,我念给你听吧。
林沛然怔了怔,然后就露出笑容:好。
白玉就从头给他读,从糟糕的十月,一直读到冬去春来,读到他沉沉睡去。
他知道林沛然不想忘记,他害怕遗忘,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倾尽所有能做的,帮他记住那些渐渐模糊的细节,在他失去它们的时候,一遍一遍重新记住。
这些文字,维系着林沛然心里最重要的羁绊,哪怕它们虚无缥缈,比梦还易碎。
他不想浪费自己所剩无几的人生。
还能坚持多久呢
林沛然睡不着,他爬了起来,打开电脑,打开云笔记。
『听说,在古代的传说中,有一种往来于天河和大海的木筏,叫做浮槎。
人和浮槎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吧,沉沉浮浮,不知其来,不知所往,不知所向,不知所归以为自己已经漂到了天河的尽头,即将靠岸,但其实你在无边天河看到的尽头,就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它永远在你目力所及的地方,却永远离你上万里』
滚,郑文轩冷冷道,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掰开贝佳的手,兀自坐回地板,手肘架在膝盖上,眼若一潭死水,只不停地往喉管里灌着冰冷的酒。
碳酸流过食道时的感觉,就像吞下了一柄冷硬的刀,带着令人痛快钝生生的刺痛。
林沛然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
直到挂电话的前一秒,他都还抱着某种希冀,觉得一切都为时未晚。
一转过眼,就看到林沛然愣愣怔怔地正盯着他,样子有点呆萌,然后看到他回头,就冲他笑。
他笑起来真的好看,他们之间短短几十步的距离,站台上人来人往,喧闹不休,可他一笑起来,郑文轩瞬间就觉得所有的喧闹都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双清润的眼睛。阳光揉碎在林沛然眼里,融成一片春水,叫人心口发烫。
哐地一声,太专注看他的郑文轩,脑门撞上了和谐号低矮的车门。
郑文轩:
身后紧跟着郑文轩的年轻小姑娘吃吃闷笑,促狭的眼神在他和后面的林沛然中间晃了一圈。
他心中汹涌的狂涛,像要毁天灭地一样,把他所有的平静表象绞成碎片。
但从今天起,他背后再也没有任何支柱了。
未来所有的路,都要他靠自己的脊梁,撑着走。
他长大了,要肩负他能够承担的东西,把平安喜乐和岁月静好留给他所爱的人。
风雨,落在他一人身上就好。
毕竟自尊不能当饭吃。
要么高产,要么降价,要混这圈子,就没有别的路选。
林沛然还是很要强,他不肯轻易妥协于大潮,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充沛的精神和体力,来和比他更健康的人比拼作品产出量,所以咬牙坚守着自己的质量和口碑的同时,不太好讲价的他,正流失着赖以生存的顾客群。
没钱,就治不了病,就没办法拿出更多作品来,就更没钱
这个恶性循环,像一个没有尽头的旋转楼梯,怎么也转不到底。
林沛然全无所觉,呆望着他,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奔逃出来。
他问:原来说谎就是这样的事吗?
白玉的舌头被冻住了,没办法吐出话。
林沛然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他笑,笑意惨然悲凉,每一个音节都颤抖着,如同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短短的一句话,会比脑癌发作还痛呢?
白玉回答不了他。
白玉忍不住伸出双手撑住了自己的脑袋。林沛然知道他这是在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