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若心生想念,便请看看天上那轮明月吧。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这之后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恍惚起来。醉人的春光敛着人世最润物无声的温柔,在一场春雨一场暖的十数个夜里,悄悄将土壤里沉睡的蝉虫催醒。樱花大道两旁的樱树开了花,暖风轻轻地将它们清淡的芬芳带上小楼的阳台,在敛着水痕的天光里安静诉说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第二十三章
他还活着。
认识到这一点,他又放心闭上了眼睛,静静躺了好一会儿。
没有人能帮他办理手续,他被扔在急诊室的某个床位上,已经做完了应急处理,四周有些嘈杂,纷乱的人语声涌入他的耳朵,但他一时间听不懂他们都在讲些什么。
除了醒来时的那阵抽搐,他的身体状况好像已经稳定下来。
林沛然忽然笑了。
他收起了那枚戒指,恋恋不舍走出去两步,又回头。
林沛然举着手臂冲他挥手,轮廓柔和,眼中噙着笑意。
郑文轩想了想,于是也扬起手臂,跟他挥手,走了,你路上小心,到宾馆给我发消息。
林沛然点头。
郑文轩和贝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他们阖家欢喜,贝佳父母对民警千恩万谢,民警也欣慰得很,临送走还跟贝佳说:生活没有那么阴暗,有太阳的日子就有希望。
贝佳回以微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肤白貌美的她真心发出笑容的时候,比平面模特还要上镜。
贝佳表现得一切如常,从未有过的温柔、平和、体贴、安定。她和父母说,自己这些年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还真诚地向他们道歉。
父母觉得她终于长大了。不论抑郁还是狂躁,他们的女儿始终是他们的女儿。
这世界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充分了解自己,她是个不靠着谁就活不下去的人,身边一定要有一个人接收她的负能量,因为她自己完全不懂得消化。
过去的五年,郑文轩承担了她全部的宣泄口,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自从林沛然一语道破,她就认识到,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郑文轩,只是因为这个人,这个人比别人更有耐心、能陪她更久。
她骨子里的自私,注定她只考虑自己,她只想找个能永远接受她的发泄的工具人而已。
这么好用的人,以后再也没有了。
她心中难过。
无形之中,好像有一把刀子,正切着他的心,一片一片切碎,痛苦到语言难以言说。
终于,这折磨到了头,他下车,看到出站口脸色阴沉的姚乐阳和白玉。
白玉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但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就走在了前头;姚乐阳张了张口,本来好像想对他说什么,最后却也只是红着眼眶狠狠瞪了他一眼,跟在了白玉后面。
郑文轩回味了一下姚乐阳那个眼神的含义,心猛地乱了。
他手足无措,三步并两步跟上他们,全身如坠深渊般,不停地下沉下沉再也落不到底。
白玉摇头摇得干脆,但想到林沛然看不见,又补了一句:没有。
他收起地上脏了的床单被罩,无比顺手把它们扔进洗衣机,然后熟练拿来拖把,把地上黝黑的血迹拖干净。
林沛然快五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白玉白天想着法子给他弄了点补充营养的流食,但林沛然还是吐得一干二净。白玉打算天亮就弄营养液来给他吊着,以免他没病死先被饿死。
这些天,林沛然连咳嗽都变得没有力气,药也几乎灌不进去,好几次白玉劝他去医院吧,都被林沛然拒绝。
林沛然说:去医院的话就会变成刀板上不能动弹的鱼肉反正都要死,我不想死得那么狼狈。就安安静静这样挺好,反正后事都安排好了。等着结束,比想象中要轻松很多。
他并非不遗憾的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D市,明年的今天还能不能来这里看山看花、和郑文轩携手同游,全都是未知数。这次去不了的地方,可能此生都再无缘看一眼了。
他也很失落啊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他反而一直在安慰郑文轩:没事啊,没有的事,我玩儿得挺开心的,反正本来也就是自由行,随便转转。现在到哪儿吃不到小吃看不到景啊,全国走下来还不都大同小异
说得多了,郑文轩就揉他的脑袋,这次你开心就行等下次,挑个春天或者秋天,不冷不热的时候,再把这回没去的地方都走一遍,哥陪你。
林沛然故意说了个他绝对腾不出空的时间,11月吧,中旬?大概去一周。
郑文轩迟疑起来:可能有点困难?
林沛然扯了扯嘴角,嗯?没假期吗?
郑文轩苦兮兮跟他讲:倒是可以调休不过一周太长了,不好请。
林沛然悲凉笑了笑,哦,那婚假好请吗?
郑文轩疯狂地怒吼道:他的戒指呢!!他手上的戒指呢!!!
每个人都被他吓坏了。他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谁也不敢去接近。
他反反复复摸着林沛然的手,那上面本该有一只银色的戒指,是他亲手戴上去的
林沛然怎么会舍得把它取下来呢?
怎么可能会舍得呢?
老头以为他听不懂,瞪着眼睛吼他:劳资喊你出克(去)!
林沛然灰溜溜拿着单子,转身想走,迈了两步,又坐回来,对不起,我是不是惹您生气了?
老中医拿他没脾气,想敲他又下不去手;他一急眼就喜欢说土话,劈头盖脸的,林沛然只能听懂个囫囵,你个伢子到底搞莫斯?个斑马,都不想哈自噶老头老娘呀咧?别个蛮想活,就你蛮想死,你要是我孙娃,劳资一巴掌夸你过克!你说你正满还克啷克哩?
林沛然默了默,还是对着老爷子笑,回答说:不去哪儿,就是想回家了。
老头本来气得打抖,嘴撅得老高,一听这话,又不好再说什么。他一个劲儿长吁短叹,气得眼角都是红的,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没好气问:真想好了?
可是等他的心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又开始心疼。
林沛然太瘦了,跟大学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那个林大少爷比起来,现在这个林沛然简直像被抽空了躯壳,只一副苟延残喘的骨架,瑟瑟支撑着骄傲和倔强。
他轻轻安抚着林沛然的背脊,弓起的脊骨一节一节凸出在枯瘦的背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阵地颤抖着。
你是不是不舒服?郑文轩试探着问,下意识想去开灯,要不要我
林沛然匆忙阻止了他,坚定摇头:没有,没关系过会儿就好了。
他的时间不太多,不能太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