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萨伦曼熟悉蛮疆地形,这时也在将军营中, 一同出谋划策。
封若书盘算了一下时间,建议道:山道狭窄, 十万大军统统压境得走一天一夜。
还有个问题。萨伦曼伸手在地图上一点,落在三山东面的这座山脉上,连日大雪,高山峻崖上断然积了十尺以上的雪,行军的速度若是太快,马蹄和人海跨过,容易造成雪崩。
倾斜的白光从窗户投射进来,将将洒在地图蜿蜒的曲线上,将羊皮卷的材质添了几丝光泽。
在这丝丝缕缕的光束之间,隐约露出线条凌厉的眼,如利剑,透着内敛锋锐的笃定。
也就是说,得慢行,且要分段行军。
方羿负手,笔挺地站在地图前端详。
封若书颔首,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先行的兵马,只身深入敌人腹地,容易生变。
方羿转身,垂眼,看向沙盘里九路大军的旌旗。这沙盘是霍邦亲手搭的,一寸一寸对比封若书画的地图,拿红泥捏成山脉的形状,再放上烈火炙烤,置入盛满细沙的长盘里,耐用且直观。
将军,您有主意了?霍邦的眼睛几乎粘到他身上。
方羿似乎决定了什么,拿起一只旌旗的模型,往前推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在离三山城模型还有一根手指长的时候停下,定定一点,道:明日,我带第九路军队出发,前去刺探敌情。剩下的八支部队,便交给霍邦调遣,每日出发一支兵马。如此,十日之内,我们便可会师三山城。
将军先行?霍邦惊慌,可三山城情况不明,末将是先锋,行军打仗理应末将先去!
方羿不悦地看他一眼,冷冷道:我是将军,应该身先士卒。
陈述句,不容拒绝。
周遭气温骤降,胜过冰冻三尺的寒。
霍邦、封若书,接连颔首,是。
时间匆忙,方羿打算回营跟安戈告个别。
跨门进去时,安戈正与勤务兵有说有笑,然则听见他进屋的脚步,满心欢喜的人骤然变脸,好心情荡然无存。
大,大将军回来了......那勤务兵左看右看,只觉得这两人不说话就能把他杀死,那,那小的先退
刚起来一点儿的肩膀就被安戈摁了回去,退什么退?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你怕什么?
空气凝滞到冰点,稀薄的气流压迫着心脏,让人不敢呼吸。
嚓......嚓......嚓......
方羿徐步走到二人跟前,冷冷道:出去。
勤务兵如获大赦,腾然起身,是!
安戈眼睛看不见,却也知道方羿现在板得跟木头一样的脸,于是也站起身,行,那我也去。
方羿一把拉回他的手臂,二人错身而立,不准走。
凭什么?安戈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自己说的,我要走就走,你不拦着。
手中空无一物的感觉很是不好,方羿生疏地握了握拳,道:你现在眼睛看不见,等寒针来了,复明之后再走也不迟。
安戈冷笑,那可真是太感谢您了,反正我都欠你那么大个人情,多欠一个也无所谓。
每每他嘴里蹦出欠这个字,方羿总是要生一股窝火,你一定要算这么清楚?
安戈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果决道:我身份不高,却也担得起磊落两个字。活了这么久,除了老爹,我还没亏欠过任何人。
除了你这臭猴子!
无奈之下,方羿只好道:你中秋救过我,我本该还你一条命。
安戈连忙说明原因,我那是怕守三年寡,跟你没关系。
方羿转头看他,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总归是救了我,不是么?
那好,你非要这样说,咱俩这档子姑且就算两清了。安戈不与他扯奔太多,暂且退了一步,问了那最致命亦是最困扰他的问题:那我问你,我得的究竟是什么怪病?为什么要割你的肉?
方羿不言。
他至今想不出一个完好的借口弥补这个缺口,所以干脆不说。
安戈气氛又无奈地摊手,得,又不打算说。纤细的眉毛一竖,那就没的说了。
语罢,他脚下生风,阔步朝门外走去。
去哪儿?方羿叫住他。
安戈的脚步却一瞬也不停,三两步就跨了门,没你的地方!
眼睛看不见的人,却如大刀在手威风凛凛,仿佛坐拥万里江山的君王,眼中空无一物。不看凡尘,凡尘亦及不上他。
只是
哎哟!
他伪装了这样久的端庄,这样久的威严,一下子就败在坚挺的门槛上。
安戈啃了一嘴的雪,拳头愤愤往雪地一捶,打在疏松雪堆上如同揍了团棉花,无处着力。
可恶!
可恶死了!
寒针是在安戈摔跤的当晚赶到的,他医术高明,加上又给安戈诊过好几次,对他的体质了如指掌。粗略看了几下便找到症源,针灸、用药。
挑灯医治了约莫三个时辰,接近破晓时,终于大功告成。安戈被他喂了药,一直睡着尚未苏醒,预计两个时辰以后,他再睁开眼睛便能看清东西了。
自然,寒针的脾气不好。以往方羿有求于他,他皆要在嘴壳上占尽风头。但今日方羿已携大军出城了,不在军营。他这一窝子火也没处发。
直到,他听说萨伦曼竟然割了方羿一块肉......
一斗血就能完事儿的工夫,他要了方羿一块肉?!又不是菜市场杀猪!还论斤卖不成!
古咒书上有记载,缓解西施咒发作的办法,得用内力深厚之人的生肉与白石兰花的第一片嫩叶沸煮,萃取肉中精华,得药汁。但现在是什么年代?几百年过去,生肉早改进成生血,只是对放血之人的内力要求更高罢了。将银针淬了药汁后刺入五十个经外奇穴,发作之毒便可暂解。
这什么劳什子萨伦曼?都是一国之君了,能不能与时俱进了!?
他冲到萨伦曼的营房,将万人之上威严无边的蛮疆王骂得狗血淋头,最后他嗓子都哑了,才意犹未尽地拍拍手离开。萨伦曼被说得面红耳赤,他都说了,他只大概记得一些门道,这孰多孰少,有时......也有偏差么......
所幸封若书善为人道,软言细语登门致歉,又说鬼医对谁都是这样,让他莫往心里去。一场血雨腥风才没有恶化。
唉,做人难呐......
安戈睁眼之时,已经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去问方羿拿离亲书,然后远走高飞,无拘无束了。
只是当下,房中空荡,床边空无一人。
即便是前段时间冷战,他与方羿还是睡同一张床的,虽然一人靠着左边的床沿,一人贴着右边,但两个人的被窝,即使天气再冷也是暖烘烘的。
这人去哪儿了?
他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坐起来,前些天幽黑的视野一片煞白,狠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刺眼的白光慢慢减弱,依稀能看到左一团右一团的物体。又过了好一会儿,模糊不清的轮廓逐渐清晰,视野中的那一团水雾也似见了阳光一般,消弭无存。
诶?真神了啊......
鬼医不愧是鬼医,医术天下第一不是吹牛的!
他一面赞叹着,一面钻出被子去倒茶喝。
却无意间,听到外面一阵轰隆隆的嘈杂。盾牌碰撞、军靴踏地,还掺着不知哪些士兵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