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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父亲禇宗兆突然病逝,留下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临终前,禇宗兆一一交待,让老母亲徐氏带着妾室吴氏和年幼的儿子女儿返回老家睢阳乡下,那里有他在任上时置下的田产,足以让家里几个女人生活无忧。至于妻子郑氏和两个嫡生的女儿,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她们愿意回老家,便跟着婆婆回去,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若是扬州的郑家来人接她们,他也不会阻拦。反正郑家累世豪富,养守了寡的女儿和两个外孙女,想来没有一点难处,也免得回到乡下,人口多了,又都是老弱妇孺,过日子艰难不说,郑氏还有可能倚着娘家有钱,不敬老人,欺负妾室和自己惟一的儿子。
而且这么多年他看够了郑家人的脸色,除了对郑氏不怎么亲热之外,两个嫡女他也看得很淡,觉得可有可无。
婆婆徐氏觉得不妥,如此宠妾灭妻,难免坏了规矩;她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不好好的安抚一下儿媳,最起码儿媳妇娘家有钱,她在这京城里生活了许多年,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一想到要回到那偏僻的乡下,她就先不自在起来。就算儿子不在了,儿媳妇是个有钱的,她做婆婆的跟着儿媳,也足以衣食无忧。两个嫡亲的孙女都姓禇,这是改变不了的,她们难道能不认她这个祖母但她原本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家妇人,儿子有大出息当了京官后,她更是一味的由着他,凡事以儿子的说法为准。夫死从子么,她也无话可说。
郑氏被丈夫临终时的态度气了个倒仰,不想他竟是如此凉薄之人。对此她也不再客气,拿出商家女儿的杀伐决断,珠瑙必较来。禇宗兆葬礼过后一个月,她便将妾室吴氏发卖给了一个行脚商人,又安排人将婆婆徐氏和禇宗兆的灵柩,还有一双小儿女一径送到睢阳乡下。京中的私宅卖出后,她将所得钱财也全部送给了婆婆,丈夫对她不管不顾,吴氏让她生气又嫉妒,老人孩子却是无辜的,她到底也不想做得太绝。
京中的店铺和后来置下的田产自是不能乱动,这么多年,因为她的善于打理,这些产业已经增值了许多,她舍不得。哪怕如今在京中没有依靠,她也还想着两个女儿以后或能在京中找一门合适的亲事,有这些嫁妆傍身,想必女儿的日子以后也会好过些。大女儿是外祖舅家做的媒,已经许了西郊外二十万亩皇庄庄头家的长子,于商家面上来说,算是门当户对,却又是丈夫对岳家不满的原因之一。在禇宗兆看来,皇庄庄头虽说有油水可捞,但和那些阉人们来往勾搭,很是不体面。自己一介清流官,何必去攀这种亲家郑氏却只道这是自己大哥做的媒,再说了,女儿的亲事,当然由母亲作主,哪里容得禇宗兆反对
一切安置妥当后,郑氏带着两个女儿一径回了扬州老家,但她是借着给老娘也就是她的嫡母李氏贺寿诞回来的。投奔娘家的事,她想看看家里人的态度再说。
扬州郑家,虽然不说数一数二,却也是淮扬商户里面排得上号的人家。郑氏是庶出的幺女,生母死得早,在家里时就并不受待见。禇宗兆做到詹事府太常的时候,家里人对这位姑奶奶的态度自是不同,几乎予取予求;这几年禇宗兆被贬,家里人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现在禇宗兆干脆病死了,家里人的态度可想而知。
郑氏自小被疏忽轻视惯了,也不在意,对着主母李氏和各房的姐妹,哥哥嫂子,侄儿侄女,倒还像以前一般,十分的知道进退。两个女儿却一时转换不过身份来,尤其是大女儿褚秀,十三四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又生得十分清丽可人。她是平常闺中小姐的性子,性格温柔和顺,调脂弄粉,裁衣刺绣都学得有模有样,如今骤然受到冷落,又少了平日里的用度,就有几分的不自在。
小女儿褚英十岁,且没有开始长身体,是个懵懵懂懂的样子。可这两年,郑氏觉得这个小女儿变得有墟怪,让她和姐姐学挑花刺绣,她无论如何学不会,或是不肯用心学;平日里喜欢的,却是到各处搜罗些书籍来看,而且看得十分驳杂,地理图志,算经,佛经,老庄,六书杂艺等等,那不都是爷们爱看的东西么禇宗兆的藏书早被她翻了个遍。在小儿子出生前,禇宗兆见到这个次女突然表现出对读书的兴趣,也有几分讶异,觉得类己,倒也时常的点拔教导一番,因此这小女儿也算是打了一点底子。现在回到老娘家,这二女也不管别人说什么,经常到大房的表哥郑淮那里借书来看,两人还常常辩驳谈论些什么,反正相处得不错。
郑淮是长房嫡次子,今年十四岁,是郑家培育的读书种子,过了年就要去国子监读书。对这个长相甜美可爱的表妹,郑淮很是和气,将自己以前的一恤蒙之书尽数找给她来看;因为过了多年,这些书很多已经生了蠹虫,禇家二表妹看过后便将书晒好去霉,又将这些书包了书皮,做了书签,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才还给表哥。郑淮看了自然欣喜,“表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细心,到底是姑父教导有方呀。”
禇英的这个习惯却是前世读书时就养成的,因此也只是一笑。而且她借这么多书来看,主要也是为了解她现在所处的朝代和地理位置。很显然,这是个架空的朝代,很多东西都似是而非,她越看越是困惑;至于地理位置和人们的穿着打扮,还有习惯和称呼,倒是介乎于明清之间。
见表妹没有应声,郑淮不禁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二表妹似乎也要长开了,桃花粉面,如鸦双鬓,将来只怕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大表妹是眼见的长得好,可惜早许了人家,又因为年龄到了,终日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这二表妹就懵懂些,再过两年,只怕她也藏了起来,轻易不肯让人看了,到时候也不会缠着自己要看书了。想到这里,郑淮觉得心里有点小小的遗憾,几乎是一瞬间,他心里有了想法。
第2章 闻柳色变
主母李氏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因为是整寿,郑家自然不吝钱财,大操大办,不但筵开如流水,还请了扬州最有名的和云班,来唱三天三夜的大戏;郑家又是扬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但各处的亲戚,生意上有往来的同行,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竟也来了不少,就连通判大人都有贺礼送上。
郑氏在一旁冷眼看着,除了自己嫁的禇宗兆早逝之外,三个姐姐都是夫唱妇随,儿女绕膝,言笑宴宴,她一时觉得十分心酸,却也只能强撑着笑脸。
郑家的戏台搭在后院内湖中央的假山边上,离地一人高的大戏台子,四角立着台柱,挂着帷布,可以任意开合,台上台下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这假山和戏台都被内湖水环绕,湖上有长长的回廊,每走几十步就有翘角飞亭探到湖面上,正好形成三面环绕的看台。这时正是四月间,天气开始炎热,到了晚上,湖面又点起各式各样的彩色莲花灯,映着天上星月,愈显得璀璨夺目,异彩纷呈。
既是寿诞,台上演出的自然都是喜庆和与祝寿有关的曲目,什么蟠桃会,十女拜寿,醉打金枝等等,十分热闹,众人看得纷纷叫好,一时整个湖面上都似乎荡漾着欢声笑语。褚英连4d全息的场面都见过,此时自然不觉得罕异,反倒有些兴致缺缺。
姐姐却看得津津有味,忘形处还不断鼓掌叫好。禇宗兆是清流官,家里几时有过这样的排场京里面能摆出这场面的公候家自然多的是,可那也不是禇家能攀得上的。
姐姐这一忘形,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如此鲜嫩的小美人,想不让人注目都难。禇英毕竟有着成年人的敏感,连忙扯了扯姐姐的袖子,让她收敛些,姐姐也意识到了贵妇淑女们瞥视的目光,羞得立刻用团扇半遮住脸。
一曲己毕,下一折便是武戏四郎探母,禇英一眼看去,众人都开始屏息凝神,分外激动,连姐姐也将香帕握在唇边,是一种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兴奋的表情。禇英正在奇怪,姐姐已经掐着她的胳膊低声问:“妹妹快看看这个白披风翻着筋斗出来的人,看见没有”
禇英当然看见了。这武生是个身姿挺拔,却又柔韧如竹之人,连翻十几个筋斗,这么拉风的出场,谁会注意不到呢
随着鼓点落下,武生唰地一抖披风,一个亮相,禇英听到周围有的人在吸气,更多的人发出了“啊”的一声,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亮相的武生,虽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生得秀美无匹,仿佛自带打光,一眼看上去,真正是清风朗月,玉树琼花一般的,惊世大帅哥
随着这俊俏武生一招一式施展开来,台下的贵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