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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乡榜名次排列,一个举人占一页,该举人的姓名、字号、籍贯、妻、儿女、祖宗三代姓名、科名、官职,登记得一清二楚,比后世的大学同学录详细得多,这同年录由新科举人自己编录,由布政使司衙门出银刊刻印三百册,每个举人人手一册,各位考官以及省、府、县各衙门也都要留存
官属的书坊刻印同年录驾轻就熟速度极快,闰八月十三日三百册乙卯科浙江乡试同年录就刻印出来了,一百二十页,纸张精良,解元张原的大名赫然在首页,张原,字介子,号龙山,这个号是张原临时取的,山阴士人以龙山为号的有不少,张原既号龙山,其他人以后只怕得改号了,取号是晚明士人的风气,一般补了生员就会取号,相互称呼不以名字,而是以号,这是有身份的象征,号随时可以另取,这很象后世作家的笔名,有的作家一生就一个笔名,有的笔名好几个
张岱也为自己取了一个号,叫“陶庵”,张岱母亲姓陶,张岱幼时多病,常住在外祖家,现在怀念陶家庭院,所以自号陶庵,张原看到大兄写下“陶庵”二字,不禁想:那清丽深情的陶庵梦忆还会有吗
十四日,各房官各归本县,各房出身的举人分别为各自房师送行,临别感言,师生情谊得到了加强
既有两个八月那就有两个中秋,主考官钱谦益却在这闰八月中秋的午后在运河码头解缆登舟,离开杭州回京城,一百二十名新科举人都来为座师送行,钱谦益自然勉励这些门生努力备考、争取明年会试连捷
张原也在送行者之列,他看出钱谦益眉宇间有忧色,前一日,钱谦益派人召他去贡院相见,师生二人自然要谈起董、汪造谣案,钱谦益本想在他离开杭州前将此案了结,这样可以清清白白、无牵无挂地回京向礼部复命,却未想此案审理困难重重,那汪理直不知得了谁的叮嘱,不象那日在贡院前惊惶失措全盘招认,而是咬定是他自己造的谣,说是那日喝多了酒,信口胡言,与董祖源、汪汝谦没有任何关系,按察使张其廉相信汪理直的这一供词,私下还劝钱谦益不要与这荒唐酒鬼较真,谣言止于智者,追究的话闹得朝野皆知反而有损清誉
张原心里冷笑:“张其廉这老狐狸与董其昌很有交情,这次更不知得了汪汝谦多少好处,竟这样糊弄钱老师,这造谣案表面如此,暗地里可知有多少权钱交易”
钱谦益不能在杭州待得更久,他对张原不再追究董、汪造谣案有些遗憾,张原若联合翰社同仁盯着此案,按察司也不敢过于枉法,不过钱谦益却也知道张原即将赴京应试,也无时间和精力来盯着这案子,这场谣言诬陷看似就要这样不了了之,最多也就判汪理直一个流放
张原很清楚晚明的官场,都是在扯皮、讲关系、处处盘根错节,他若全力追究此案,势必开罪张其廉和其他收受了董、汪好处的官员,而且追究此案的最好结果也就是革去董祖源举人功名、流放汪汝谦,根本无法铲除董、汪的势力,所以他还是决定暂不追究,全力准备明年二月的会试为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 澹然的病
午后斜阳温暖的光芒从西湖那边的群山之巅铺展过来,京杭大运河往来舟楫就掣出金色波澜,层层激荡,波光跃金
寒秋萧瑟,运河两岸高树零落的黄叶旋转着漂落水中,逐水浮沉,又被波浪涌聚到岸边,与废弃杂物、脏污泡沫形成两条垃圾带,而若从远处看,这垃圾带反倒成了运河水的两道深黄色的镶边了
钱谦益的座船已远去,送行的新科举人们相约京城再见便各自散去,他们要回到各自户籍所在的州、县,向衙门礼房呈报申请参加会试的咨文,然后由州、县呈报府,府再呈报省,审核后发给“公据”和路费,举人入京凭此“公据”就可享受驿站免费车船供应,这就叫供给脚力,又叫公车,和驿递勘合牌一样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今日是闰八月十五,张岱立在运河岸边仰望高天,喟然道:“闰中秋二十年一遇,二十年后我辈不知散落在何方,良朋聚会难得,今夜且再一醉,过两日我们也要回绍兴了。”
周墨农第一个响应,道:“好极,今夜必要喝花酒、伴花眠。”周墨农一向喜探访青楼、眠花宿柳。
王炳麟微笑不语。
祁彪佳直言:“我不去。”
倪元璐有洁癖,上回在秦淮河旧院硬是让人家一个美妓一夜洗七次澡,把那美妓折腾出病来,所以他再也不想招妓了
黄尊素道:“如上月中秋那般游湖便很好。”
张原道:“良朋佳会,乐事甚多,周兄的箫、大兄的笙、倪兄的清歌一曲,都妙不可言,如此良夜静月,莺莺燕燕反而吵人。”
周墨农孤掌难鸣。
张岱道:“今夜庆中秋,不如我等各献一艺,聊博一噱,如何”
正话间。一条四明瓦白篷船从钱塘江方向驶来泊在运河埠口。有个大嗓门陡地叫了起来:“少爷,少爷”
张原身边的武陵已经先答应起来:“哈,是来福哥,来福哥”
来福大声道:“少爷,少奶奶来了。”不待船泊稳,跳上河埠石阶,兴冲冲跑了过来,来福这个人就是这么喜庆
众人都颇惊讶,周墨农窃笑道:“解元夫人这是怕风流倜傥张解元满城红袖招啊。”
张原又惊又喜。赶忙迎过去,还没开口问来福,就见那白篷船舱室中走出两个人,一个是商周德,另一个是宗翼善,都是一脸的笑意
“二兄、翼善兄,你二位也来了。”张原甚喜,遥遥一揖。
商周德笑吟吟拱手道:“介子。恭喜恭喜。”张原乡试抢魁。商周德的喜悦不下于张家人,妹婿啊。
宗翼善正向张原道喜,舱室中又走出婢云锦,笑容可掬,万福道:“姑爷大喜。”
看到云锦,武陵顿时眉开眼笑,喜道:“少奶奶还真的来了。”不自觉地挑挺胸拔背,好显得自己高大一些
张原从踏板上船。商周德和宗翼善含笑往两边一让,张原进到船舱,叫声:“澹然”却见少妇妆扮的伊亭笑吟吟站在左边舱室前,福一福道:“少爷大喜。”
伊亭一向称呼张原少爷惯了,自张瑞阳夫妇认伊亭做养女后,张原几次要她改口,她都没改过来。也许是故意的,伊亭早已改口叫张瑞阳和吕氏为爹娘,但对张若曦和张原,还是如以前那样称呼
“啊,伊亭姐姐也来了,好极,澹然呢”张原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