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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的水很有些热,林芑云站在稍远的地方,感到脚下的地面都有些热。
池边用原木搭了个棚,挂著淡青的帘子,却没有见到皇帝。
池子边上,几名仅穿著贴身小衣、体态丰韵的女子正在戏水,见林芑云到来,都起身相迎,口中道:“林姑娘来了,皇上都念了好久呢。”
林芑云也见过其中几人,知道是皇帝颇为宠幸的才人,忙不迭地回礼。
忽听帐中一人道:“是林丫头来了麽进来罢。”
声音苍老虚弱,但确实是当今皇上。
林芑云没由来心中怦怦乱跳,忙道:“是,是”走到帘子前顿了顿,双手微微发颤,慢慢掀开帘子。
外面的火光透过青色的帘子,变成不再那麽炙热。
帐内只有一张大床,有一个人斜躺在床上,如此热的地方,他还裹著层驼毛毯子。
林芑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的寿命已超不过半年了。
李世民微微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帘子前那如兰草一样的人儿,低声道:“你来了坐罢。”
林芑云低声道:“是”走上两步,她才想起面前的可不是一般人,忙跪下施礼道:“小女子林芑云,拜见皇帝陛下。”
“唉”李世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的叹息,也不叫她起来,隔了很久才道:“你是见我这样子,害怕了
“朕真的已经老迈到如此地步了”
林芑云脑门渐渐冒出汗,道:“不不是。陛下春秋鼎盛”
李世民突然奋力撑起身子,怒道:“闭嘴咳咳咳”
他这一声吼,引得剧烈咳嗽,咳得整个身子弓起来,本来苍白无色的脸,霎时涨得通红。
林芑云惊得跳起身,耳中嗡的一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李世民两只手虚弱无力地抓著毯子,捂在嘴前咳嗽。
身後脚步声响,那几名才人冲进来,个个也都吓得面无人色。
两名才人想要去扶李世民,却被他一拂手推开。
他本想喝斥两句,奈何咳嗽不停,慢慢地伏在床上。
帐後不知什麽地方又跑进一名太医,哆嗦著抽出金针,要给李世民扎。
他的手刚接近李世民的背,李世民突然一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回过头厉声道:“你要做什麽”
那太医道:“臣臣为陛下扎”
李世民一掌扇在他脸上,怒道:“你想谋害朕咳咳你你大胆朕咳咳朕诛你九族”
那太医差点尿湿裤子,丢了针,跪在地上只管磕头,道:“陛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臣只只只是想给陛陛陛”
说到後面,牙关不住打架,再也说不出话。
李世民一只手勉强撑住身子,看了看在石地上磕出血来的太医,又看看四周跪了一地的才人们,眼光最後落在呆若木鸡的林芑云身上,终於咽下喉咙中的那口痰,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咳咳都走,滚,滚出洞去,一个也别留在这里碍眼”
才人们跟那太医倒跪著爬出去。
林芑云还呆著,直到最後一人退出,帘子被放下,在她眼前一晃,她才猛然一惊,抬脚就要跑。
只听李世民冷冷地道:“你想跑哪里去”
林芑云定在当场,隔了一刻慢慢收回手脚,转头看著李世民,强笑道:“我哦不小小女子哪里也不去。”
却见李世民丢了毯子,直起身子,那目光中精光一闪,射得林芑云一凛他仍有这般精神
李世民低声道:“你出去瞧瞧,是不是都上去了”
林芑云如在云中,呆呆地道:“是。”
她撩起帘子走出去看,外面早就空无一人,那木台上原先开著的门也关上了。
整个洞里,只有柴火燃烧和水池里水气翻腾的声音。
林芑云回来,见李世民已经靠著床头坐起来,忙著又要施礼,李世民道:“免了。你什麽时候也学得这般罗嗦了朕叫他们都出去,就是不希望你拘束,那可什麽也不用谈了。”
他说这话时,虽然声音仍有些无力,可已不似刚才那般衰弱了。
林芑云忙做恍然大悟状,道:“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如此神似,吓得小女子险些也跟著逃呢。”
李世民轻咳一声,微微笑道:“你的胆子可比一百个男子还大,会吓得逃走你这小鬼丫头,这麽快就学会拍马屁了”
林芑云吐吐舌头,心放下了一大半,走到床边道:“骗你是小狗,我现在心还乱跳呢。
“陛下是天下之主,万民之王,所谓雷霆一怒天下震动,这可不是乱开玩笑的。”
李世民开始还笑笑,後来脸色淡下来,点头道:“雷霆一怒天下震动。你说得很好,我不该乱发脾气。今日之事要是被传出去,不知又会引起多少猜测谣言,待会得安抚一下他们。
“唉,别人都说做皇帝的囊括天下,万事皆可随心所欲,却不知为君者连自己一举一动都不能从心而欲,更何况万事
“你扶我起来罢。”
林芑云忙扶李世民起身,一面道:“那也是因为陛下乃万古未有之仁君,凡事皆为百姓臣民们著想,才会如此辛苦。只有不管民众的昏君,做事才是随心所欲,不过这样的皇帝,亡国也挺快的。”
她扶著李世民的身体,心中暗惊。
因为眼前这原本高大的男子,体重竟然已轻到一个病弱女子的程度,看来病情已经很深了。
李世民笑道:“什麽万古未有之仁君莫要招人笑话。
“朕百年後,若有人提到朕时,不要说朕残杀手足、弑兄逼父,朕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你怎麽了”
林芑云扑地跪了,颤声道:“陛陛下刚才突生感慨,小小小女子一时恍惚,什、什麽都没听见”
李世民淡淡地道:“你听见了,还装什麽傻朕难道没有杀死长兄朕难道没有纵人杀死弟弟朕难道没有逼得高祖退位
“这些事,天下臣民都知道,千古历史也都会记取,你听见了又如何嘿嘿,嘿嘿。”
这几句话他徐徐道来,说得并不大声,彷佛随口拉扯的家常里短。
林芑云却似觉得头顶一个接一个的炸雷,震得她耳鸣目眩,背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这等别说听,就连想都不能想的宫闱密史,如今却从最不可能说出口的皇上口中道出
林芑云霎时心里想的全是一个念头:“皇帝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