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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光,像是一潭静静的死水。
“苏燃来过了”他问道,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云檀的额上有一层细汗,摸上去凉冰冰的,似乎刚刚退烧。
女郎点了点头,“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已签下军令状,今夜就要出征。”
“是。”军人应了一声。
他的神色依然是平静的,不似她那般低迷消沉,因为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已经过了深思熟虑,无论成败,他都有坦然接受的能力,“今日一别,往后我们恐怕就要天各一方了。”
云檀的身子痛苦地颤栗起来,她死死抓着他的手,好像能靠这微薄的一己之力将他留住,“你丢下我一人在这世上是在惩罚我这些年过得逸了吗”
“当然不是,”他伸手抚摸她的秀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过得安逸,可惜我这辈子不够长,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云檀含泪摇头,她不想接受眼前的事实也不愿相信他说的话。
“我的积蓄存在哪座钱庄里你都很清楚,以后就算你离开遥玦山庄,带着旋儿避世隐居也可以过得很富足,不必为生计发愁,这是我”
“你疯了吗”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迫切地坐起身来,抓住他的胳膊,“要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想想这些年你立过多少战功到头来竟是要为一个女人断送性命这多可笑”
“为了一个女人又如何”军人低声笑了起来,“你们女人有时候很奇怪,一面想要跟男人平起平坐,一面又自贬自低,为你做任何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认为值得就行,跟别人无关。”
好男儿既应镇定自若地为国赴难也该用生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他眼里,这两者之间没有哪一个比另一个更高尚,更伟大。
“可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她渐渐躺回了斜塌,冷漠地将脸扭到另一边,“其实我来北关的目的不是探望你,而是杀了你,因为我中了毒,只有杀了你才能拿到解药。”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我没有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她冷言冷语着,徒劳地挣扎着,一心想要改变他的决定,“我要找一个比你更强大,更厉害的靠山,可惜那个人暂时还没有出现,所以我不得不静观其变,万一最后你能转败为胜,而我却提早动手,岂不是自断后路”
“所以你犹豫到了今天,还要在最后关头告诉我真相,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
“是,”她的眼睛黯淡无光,“希望你不要做愚蠢的选择。”
军人点点头,他漫不经心地咧咧嘴,“从前我一直以为你坑蒙拐骗的伎俩登峰造极,没想到今日一领教,竟是这般拙劣。”
云檀苦涩地笑了起来,“是你总是很容易看透我”
她终是放弃了抵抗,那些拙劣的言不由衷,只能让他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心,“从前我想要摆脱你,却没有做到;如今我想要改变你的心意,结果也是徒劳,你总有本事让我魂牵梦萦,即使不在身边也一样。”
她说着,语调中渗出了惨痛的感情,“你把我变成了这般模样,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我”
随着女子的话音落下,天空中涌来一大片乌云,明亮的屋子渐渐变得昏暗幽冷,云檀蓦地打了个寒颤,她惊恐地左右四顾,“怎么回事天已经要黑了吗”
“快了,太阳已经落山。”上颢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回软榻上,可她的双眼充满了恐惧,两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像个即将毙命的人一般。
“天一黑你就要走了”她的嘴唇翕辟着,细薄的指甲已经断在军人坚硬的护臂上,可她仍然抓着他不肯放手。
“夫人,该喝药了。”秋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上颢开口。
秋月端着木托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木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云檀疑惑地看了上颢一眼,她已经猜到这是什么药了。
“我不喝。”女郎毅然决然地扭开脸去,闭上眼睛。
“你必须喝,”军人端起药汤,稳稳递到她唇边,他说出来的话始终冷静而有条理,好像一个铁打的人,全然不受情感的拖累,“你要想想旋儿,她还小,比起父亲,她更需要的是母亲,所以你不能感情用事,把药喝下去。”
“可是”
可是她依恋他,胜过依恋她的孩子,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云檀猛地啜泣了一声,连忙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军人望着她,他的眼神依然坚定,说话的语调始终镇定,她慢慢转过脸来,正视他的目光,他的身上仿佛有无形的牵引力,能够将她委顿的精神往上提。
云檀终是妥协了,她默默伸出手接过药汤,坐起身将解药一饮而尽。
饮毕,女郎放下空碗,双眼空洞木然,“你现在可以带我走吗不要管什么军令状,我们离开这里,逃到苏燃找不到的地方去。”
“苏燃的人早就包围了整座馆舍,你我都插翅难飞,”军人伸手去她唇角边的药渣,“他没有那么好对付,只有确定我死了,他才会放你一条生路。”
其实,即使苏燃的人马没有包围这座馆舍,上颢也不会临阵脱逃。
军令状既已立下,那就要信守不渝,因为它是一个将军的承诺,一个军人的职责,他可以为她赴汤蹈火,可以为她献出生命,却绝不会为她背信弃义,苟且偷生。
云檀惨然一笑,夜色逐渐驱散了黄昏的微光,她无力地躺在软榻上,竟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天快黑了,我必须回营地。”军人低声道。
“你放心去吧,”她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也细若蚊蝇,“我一定会好好活着,至少要将旋儿带大。”
上颢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凝视着女子的容颜,她面部的线条细巧而柔和,有令他百看不厌的魔力,多年来他总是向她投去这种安静沉默的目光。
此时此刻,这长久的注视对云檀而言既平静又可怕,她木然地等待着,直到他渐渐收回目光,然后站起身,走向门边。
丽人眼看着他离去,突然失去了控制,猛地从软榻上跳下来,拔足追了上去。
她从背后紧紧地,绝望地抱着他,而他蓦地转过身来,怀着同样的感情将她拥在怀里,用力得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一起带走。
云檀悲不自胜,她披头散发地埋在他怀里,喉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哀号,宛如一头创剧痛深的野兽,上颢用尽力气抱住她,紧接着突然扣住她的肩膀,不顾一切地将她推开。
“上颢”她疯了一样尖叫起来,脸上挂满了泪水,拼命伸手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