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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看那本东西。”她道。
“嗯”他抬眼挑眉。
“溪山先生说墨笈上说到的古画,十之是杜撰的。”他读书,她从干看到此刻,忽然眼里容不下这么一粒沙子。
“啊”他很吃惊,“书铺老板郑重推荐,说溪山先生是当今大鉴赏家,北地盛名”
“溪山有鉴赏之能,却无高洁品性,想要他题跋一幅假画,字字算钱即可。说墨笈是无良书商请他杜撰,说假成真,抬高说墨笈中所提到的书画价格。书商给溪山先生写书费可比润笔费高得多。”说完了,夏苏往自己的屋门走去,经过书房的窗,赵青河居然已趴出窗台。
“妹妹这是要跟我同一座庙了吧”不再茫黑的墨眼,没有了月光,居然还澈亮,也无近来莫测高深,心思十分简单明了。
夏苏踏进屋门一只脚,却又缓缓收回,侧眼望赵青河,“我可不想当和尚。”说什么同一座庙而且她哪有他那么多深不可测的心思“顶多坐船可以不挑船夫。”同坐一条船。
赵青河一听,眸墨刹那漆深,又刹那明曜,“妹妹信我,我一定好好撑船,就算沉,也要把妹妹先送上岸。”他需要她的信任。
夏苏撇嘴,习惯了不给赵青河好脸,只能做到神情少变化,但她一脚才要过门槛,没想到那位还有话
“既然要建立相互信任的关系,彼此就要坦诚。哥哥我说句大实话,之前一直犹豫,不说又总觉得不尽责。妹妹对吴二爷说那句早去早回,赶得及回家过年,很是不妥。”
夏苏脚尖踢到槛,差点踉跄,随即深呼吸,重新跨出屋子,冷着表情长长哦了一声,“你倒说说,如何不妥”
“吴二爷虽是慧眼识人,托他的福,妹妹才能赚到银子养家,说到底也不过才做了三回买卖,实在称不上交情熟。”这句话在心里盘旋半天,一直一直吹气鼓风之感,憋得慌,正好夏苏有了同船的觉悟,赵青河觉得不吐不快,“所以一路顺风这等问候词就很足够,后面那句有点过了,你又不是他家中内眷,他早回晚回,能不能回家过年,同你半点不相干。你这么说,他可能误会。”
是么夏苏沉吟。
“还有董霖。”另一处不妥,“你与他头回见面,就说什么人哪熊哪的,口齿太伶俐。他万一两面三刀,并非我的朋友,岂不是丢大了你哥哥我的脸面妹妹要知道,男人呢,多数不是好东西,特别喜欢招惹聪明可爱的姑娘。今后你在外面走动,千万要装得傻一点笨一点,没头没脑,你抿下嘴角的样子就很好,灰不溜秋的,一点不招人眼。”
是么夏苏再沉思。
“世道艰难,对女子更是,妹妹要记住保护好自己,中庸和低调是生存之道,必须学会不露锋芒。”一吐为快,心中终于觉得舒坦,赵青河缩回书房去了。
夏苏在门口沉思半晌,但觉赵青河的话句句她都听得懂,其中主旨是让她在外行走要小心,可连起来就十分不通畅,尤其提到董霖时,说他熊是让他丢脸,但和男人不是好东西有何干系呢
只是她想到头昏脑涨也没结论,加上这晚经历的事在脑子里打转,最后干脆当成赵青河脑子不清楚,回屋休息。
一夜无话也无梦。
第二日,夏苏一身朴素旧裙出屋来,听泰婶说起今日要见赵大老爷的事,才隐约想起昨晚赵青河提过,只是像给她喂了一颗囫囵枣,吞了也不自知。
他怕她说不,知道她贪睡,醒过来也近晌午。他人还不在,只让乔阿大来接。甚至连她不好意思让泰婶为难都猜测精准。真是算计到家了。
没办法,夏苏只得换上一套干娘为她亲手缝制,样式不新却没穿过两回的月华裙,难得梳一款流云髻,别了朵烧金缠瓷海棠花,但觉自己所花的心意比穿衣打扮更重,点到即止。
泰婶说还是素,可也知夏苏平时衣着习惯,唠叨两句就放了人。
夏苏看到乔阿大就内疚,因为这位大叔连着被她甩了两回,道歉都变成多余了,只能光笑着不说话。
倒是乔阿大,神情自然,当成笑话来说,还道每回这么一出,他就多拿好处。
谢谢亲们
、第45片 两位老大
夏苏这才知道,赵青河不但补偿了乔阿大,还夸他有眼力,把车赶走得正是时候,否则可能引起官差怀疑。
乔阿大精神抖擞的,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一个人,原来也有当“夜行者”的潜质。
不过,今天是白日驾车,天光好,太阳大,影子难藏,没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发生,一路平安抵达太湖。
太湖边上有不少名庄,秋蟹还肥,赵大老爷选得一家擅做湖鲜,隔间的仿唐建筑,全枫木,绵雪白纸格门全部向阳,园子没有苏州园林的繁杂,只从太湖接入一个花形的水池,池边围了白石子作岸,迷你的桥,迷你的舟,客人点了菜,还能直接看伙计从水池里捞鲜,若是季节暖时,客人也可以下舟,当作余兴。
夏苏从老车一下来,饭庄里立刻迎来两列伙计,吓得她几乎想要回车里去,但乔阿大和车已让一个伙计领走。
她一直知道江南的奢侈比北方更精致更讲究,可她不爱这调调,吃个饭还让人众星拱月。
这些人也是,好歹先问上一声,不然只是走错路想问路,岂非白白兴师动众
她在那儿拧着足尖,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希望两列人赶紧消失,让人能正常走路。
“人不是已经到了嘛。”赵青河的声音,赵青河的身影,如这日正午的阳光直投,压平了夏苏晃荡不已的心湖,“苏娘,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吧。”
“我说华夫人,您这儿待客周到是不错,但对每个人都摆出迎宾阵仗,就有点吓坏我们这等平民百姓了。我要不是正好出来接妹妹,她可能会装作问路的,然后打道回府。”
赵青河身旁有一位中年妇人,面貌文秀,长及脚踝的湖绿金绣夹衣,大牡丹织锦百褶裙,接着假发的云鬓繁髻,戴一套宝石头面,簪金雀大钗,富贵之极。
华夫人笑不露齿,流云袖一挥,众伙计立刻进庄,而她自己骋婷婷走到夏苏面前,挽着夏苏的胳膊带向门口,语气亲切,“我家伙计们手脚还算灵活,脑袋就转不了那么快,一点眼风都没有,吓坏你了吧我给你赔不是。”
做买卖营生的,男人女人皆必须能言善道。
夏苏被动跟着走,不习惯和不认识的人如此手挽手,所以走近赵青河时趁机抽身,站到他的另一边。
赵青河看在眼里,知道她那点防备过度的毛病,心道这丫头倒是把他的高个子越用越顺手。
华夫人的月儿眉挑了起来,“哟,看来青河少爷说得真对,从今往后看到人就列仗的规矩得改改。怪不得我这儿女客少呢,原来竟被吓得装走错路的人了。”
但她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全然无关。
赵大老爷是她庄上的贵客常客,他从来只请好友,今日却吩咐请得是一对兄妹,也是小辈,只道远房亲戚,又悄嘱她眼睛放亮些,帮他瞧一瞧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