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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瞳重华,如远古圣君瞬,本是圣人之质。然而他整个人正如这双生彩瞳一般,一面沉着、冷静、决断,远比蜃楼更适合作这君临天下之主;而另一面,却隐于这无尽夜色之后,让人永远无法看清,只是冥冥中透出一种如炼狱彩莲般的妖异来。
那女子笑靥如花,轻轻捧起酒坛,在六人面前各浅浅地斟了一杯。然后捧起魔罗面前的那杯,笑着送到了他嘴边:“大王且满饮了这一杯,我讲个很好听的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魔罗目光一动,微笑道:“好。不过你的故事若不好听,我可是要罚的。”
那女子甜笑道:“若是好听了,大王赏不赏”
魔罗道:“赏。别人不赏,罗刹怎可不赏”他的神色忽然就变了,仿佛一杯酒喝下去,美人软侬的几句话后,再也没有与蜃楼相对时的肃杀之气了。
断肠罗刹笑道:“那么你听好了。从前有个守财奴,辛辛苦苦赚了好多好多的金子,守财奴很是高兴,天天就躺在这金子上,别人连看一眼都不许。又忽然有一天,一个人将他这些金子全都偷走了,然后一把火将他的房子也全烧掉了,守财奴一气之下,就气了个半死。我说的这个故事,好不好”
魔罗用两根手指轻轻将酒杯拈起,放到唇边浅浅一酌,道:“故事不好,金子好。”
断肠罗刹笑道:“那就将金子抬上来”她拍了拍手,几个黑衣大汉从暗处走了上来,跪在魔罗面前。他们每人背上都背了好大的一个包裹。若其中真是金子,怕不有几十万斤。断肠罗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去,揭开其中一人的包裹,笑道:“这是藏经楼的金子。”
她双手不住揭着,口中也不停说道:“哎呀,什么七十二绝金、什么雷音遗金、什么金刚金、阿含金、妙法金、尊胜金、阿弥托金、无量寿金,我统统给一包子包了过来,反正教主是识货的,日后分门别类,总能从沙里淘出黄金来。”
魔罗点了点头,道:“故事说到这里,就好听了。有没有弟子伤亡”
断肠罗刹笑道:“全凭大王的神机妙算,那些老和尚们果然全都去围攻蜃楼了,本来戒备森严的藏经楼,只有护经的铁罗汉把守着。咱们几十个人冲进去,他们就一齐上西天了。然后一把火放了进去,一切就都揭诋、揭诋、破了没揭诋了。”蜃楼变成幻神,幻神又变成蜃楼,这上一代的大王,已彻底变成明日黄花,为大浪所淘走了。
魔罗道:“很好。”
断肠罗刹道:“只是我有些不甚明白,为什么要寻灵鹫寺的晦气呢”
魔罗道:“没什么原因。只是蜃楼终究是本国一代大王,怎能陷身灵鹫寺那是要救的。既然要救,便不妨随手将灵鹫藏经一并取走,反正来也来了,不是么”
断肠罗刹道:“这便是我第二个不解了。教主为什么要救蜃楼呢由着他被如来打入地狱,不是很好么”
魔罗端起酒杯,微微嗅着那氤氲的酒气,淡笑道:“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
断肠罗刹眨着眼睛,想了想,道:“那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魔罗慢慢把玩着那杯酒,突然一昂首,将它一口饮完。他的双瞳中迸出一线冷冽的锋芒,森然道:“灭灵鹫”
断肠罗刹捧起酒坛,鲜醴的汁液再次倾下,又为魔罗满满倒了一杯。几位长老瞪着面前的杯子,却谁也都不喝。不知他们是因为年纪太老了,已不能再消受这女儿之酒了呢,还是因为他们为魔罗年轻绽露的锋芒所摄,徒自感慨,却有些夕阳西下的迟暮凄凉,已喝不下去这樽中美酒了。
面对着锋芒毕露的年轻人,老人们总有些感慨的。越是感慨,便越是喜欢静静地回忆年轻时的光景,却不料就在这回忆中,却连最后一点豪气也消磨了。只有在阳光的映照下,才能觉出萤火的惨淡,这又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在这无人冲破的黑夜中,五位长老就如峨冠博带堆成的坟墓,死气沉沉地壮美。
魔罗缓缓将酒杯托起,慢慢旋转着,让掌心的温度将那酒杯温暖,于是长久窖藏的芬芳便被体气蒸出,栩栩然飘入他的嗅觉中。魔罗微闭了眼睛,让这潮湿的意味将自己的神觉渐渐沁满,然后丝丝缠绕着包围起来。他宁愿让自己片刻沉醉在游离的触觉中,不再理会这大地上纷扰的一切。酒气如六龙所驾的羲和之车,轰轰然将海外的仙山驮了过来,蔚然而成为秋神憩嬉的海之殿堂。他就卓然独立在这一切的中间,接受最纯净的光芒的涤洗。他缓缓吐出一串字:“红娘动身没有”
断肠罗刹立即收起脸上的媚笑,肃然答道:“已去了,想必现在已进入了藏经楼打扫战场”
魔罗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一口将杯中之酒喝干
他忽有想道:“五毒阴姬能否说服长空大帅”
第七集美梦难成
冲天的大火并没有那么容易止息,尽管灵鹫寺千余和尚尽皆戮力抢救,却哪里能够回天。那些僧人们深知藏经楼对灵鹫寺的重要性,尽皆出尽了力气救火。那完全由木头建筑起来的藏经楼,却轰然一声,犹如火山崩倒一般,从天砸了下来
正忙着救火的僧人们立时乱成一团。藏经楼硕大无比,这时烧得透了,倒坍下来,周围几百丈内,全都是灰火乱舞。救火的僧人们围得正紧,被这烧得熊熊的木柱们压下,登时几十人便受了重伤。立时救火时候的呼喝吆叫变成了拼力挣扎的呲痛骂苦的声音,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祷告声响成一片。
佛门三宝,分别是佛、法、僧,这僧也列为一宝,恐怕很大的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平时端端正正地坐着,穿得光鲜明亮,以抑扬顿挫的声音大唱难懂但好听的佛经的缘故。高僧们都讲究做佛事的时候声音宏亮,有棒喝、狮子吼之功用,可以振聋发聩,多渡一些有缘人,因此灵鹫寺的和尚们在根深蒂固地崇敬如来之外,便都日日年年地练就了一幅好嗓子,俾以赈世拔苦之用。此时一齐讴歌四谛中的第一谛,那真有响遏行云、振声金玉之功用,驻雨惊鹤、啸虎啼猿之威能,令人不禁慨叹灵鹫寺果然是天下第一寺院,对于人间的疾苦、佛法的奥义,理解得就是格外地透彻。
“佛门十老”呆呆地看着轰然倒地的藏经楼,堆满了老皮的脸庞为这摇曳的火光所映照,一明一暗的,尽是斑驳的影子。灵鹫寺的荣宠就如这藏经楼一般,也随着一场大火轰然倒地了,这是他们所不能想象的。千秋的光荣让他们实在不能想象这是真的,他们枯槁的心灵中,一时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但他们必须要接受。这一夜之间,法力无边的如来败了,举为本寺根本的藏经楼烧了,仿佛上天已厌倦了灵鹫寺无休无止的梵唱,挥了挥手,就让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为首的佛门十老须菩提禁不住握起拳头,他枯瘦的指节发白,突起,因盛怒而激荡的真气带动得他的衣衫一齐摇晃起来。他一字一字道:“这、魔、头”猛地一掌,击在身前的土地上。大蓬灰黄的尘土被他一掌搅起,向着坍塌的火光压了下去。掌力卷起周围的空气,发出一连串啸恶的锐音。
舍利弗法师、富楼那法师苦着脸走了过来,稽首道:“师兄,今日灵鹫寺受此奇耻大辱,请师兄为我们作主。”
须菩提缓缓将手掌收回来,道:“千余年来本寺被推为人间正道的领袖,但我们出家人,物欲两寡,三界上的事情,管得就少了。近千年更是潜心佛法,荒废了武功的修习,现在竟然被魔国欺上头来了今日之仇不报,灵鹫寺怎生再在世间立足”
他眼中厉芒闪烁,枯瘦矮小的身子中渐渐散发出一阵刀锋般的杀气,舍利弗法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悄悄低下了头,躲开须菩提凌厉的目光:“就请师兄主持公道。”
须菩提点了点头。突地目光中寒光一闪,冷冰冰地向戒律院的方向看去,他的声音也同样的冷:“是何方高人驾临敝寺下来”
随着他一声话语,九僧的袍袖同时挥出,一股冷飙卷地而出,向着戒律院的高墙狂溢而去。这九位老僧是灵鹫寺硕果仅存的法师,素来极受敬仰,万万料想不到到了晚年,竟会看到他们素来引以为荣的灵鹫寺,差点给别人烧成了白地这股怨气积于胸中,当真难受之极。此时发现寺中又来了不速之客,哪里还肯容情一举手便是凌厉的杀招。
九人的劲气攀卷翻涌,不住增生壮大,宛如龙神行雨,越转越大,待到了高墙之侧,已经带起一阵轰轰发发的巨声,飞腾而去耳听高墙那侧一人发出声短促的惊呼,就此再也没有了声息。
优婆离冷笑道:“宵小之辈,也来窥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