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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张自忠悔不当初,真有痛不欲生之感。他对朋友说,自己在平津时好像被鬼所迷,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沿途皆属鲁军地界,当年张自忠在老西北军做过学兵团团长,很多鲁军军官皆出自其门下,按照旧军队的习俗,不管老长官犯了什么罪过,部属都应前去探看。
可是没有几个人愿意去,都说到这种时候了,谁还会买一个汉奸的账呢。
这个世上,总还有心软或者顾及情面的,但是看归看,也就止于叙旧而已,基本都是聊聊老西北军的那点陈谷烂芝麻。
至于北平往事,有过吗,不知道啊。
过了几天,张自忠连这点可怜的待遇也享受不着了。他想在路过济南的时候找一下韩复榘,毕竟同为老西北军故旧,不看僧面看佛面,落难的时候,总能帮着说上两句吧。
但当别人帮他通报时,韩复榘却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管汉奸的事干什么,我跟他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啪,电话挂了。
见此情景,无人再敢代为通禀。
更有甚者,张自忠原来学兵团的一个老部下,竟也随风转舵,当面讥讽:以前我见你尽读圣贤书,可你都从那里面学了点什么呢
吾国国情是,假如一个人“十恶不赦”,则似乎所有人都有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给予冷嘲热讽的权利。
张自忠一戴罪之身,本不欲多言,此时也被激怒,不由得拍案大呼:张某当粉身碎骨,以事实取直天下
事实是,从此之后,张自忠的临时居所更变得门可罗雀,眼前连个鬼都不出现了。
当你近乎被全世界遗弃的时候,那颗心真的比三九严寒天的冰块还冷,这时的张自忠进退两难,滋味实在难熬。
还是走吧,长久待在这里总也不是个事。鉴于原来接待的人都躲了起来,张自忠只好不告而别,在桌上留了张便条,谓:急于赴济,不暇告辞。
赴济不一定去见韩复榘,明摆着对方不够朋友,连见面都不愿意。
犹如茫茫黑夜漫游,前方等待我的命运将是什么,谁能告诉我
恐怕真的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军事法庭上听候宣判了。
当然,也可以偷偷溜掉,实在不济躲到沦陷区或索性出国,兵荒马乱的,谁还能跟在你屁股后面抓人不成,但张自忠自己很清楚,假如这样做,一生就真的被完全毁掉了。
虽曾迷茫犯错,却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岂肯为之。
再说,若无洗心革面之意,我又怎么会冒着千辛万苦,潜出沦陷区南下呢
可是,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这种时候,无论态度多么真诚,回应你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白眼和冷遇。
直到在济南下车,张自忠心里仍然充满了绝望和凄凉,就在这时,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场面出现了。
那个人,萧振瀛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
现在的张自忠不是从前的张自忠,现在的萧振瀛也不是从前的萧振瀛。
士别方三日,两人的距离却已是如此之大:一个是生死未卜的罪人,被痛骂和鄙弃包围的汉奸嫌疑犯,另一个却是第一战区总参议,拥有上将军衔的高级长官。
张自忠更不会忘记的是,在当初驱萧的过程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惊讶和紧张,惭愧和惶恐,交替出现在张自忠脸上,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久,才吐出了两个字:大哥
曾几何时,张自忠意气飞扬,这个称呼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代之而起的,只是对那一点点现实利益的拼命争夺
第36章 哪里才是我的彼岸2
然而一切终将过去,浮华散尽,能够留存的还是兄弟手足之情。
这么久以来,张自忠虽然境遇一落千丈,到了人尽奚落的程度,但从未当着别人的面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抱着萧振瀛大哭起来:我对不起团体,对不起大哥指宋哲元
萧振瀛想知道的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去北平。
的确,每个人都想知道,那一直是一个藏在许多人心中的谜。
张自忠提到了一个人,那个出卖29军的潘毓桂。
潘毓桂当时告诉我,宋哲元已经接受了日本人的所有条件,可是日本人又认为军队已不听从宋的命令,所以要我代替,这样我才赶到北平,代他控制局势,但没想到局势会演变到那种样子。
张自忠不能够启齿也无法解释的是,在“被鬼所迷”的情况下,他是否也曾有过取宋自代的念头。
听到这里,聪明如萧振瀛已经全都明白了。
这是汉奸的阴谋,潘毓桂是什么东西,他的话你能听能信吗宋哲元从未接受日本人的条件,过错在你一人身上。
张自忠如梦方醒。自己上了当,却还替人数钱,何其愚哉。
等清醒过来,错误却已无法挽回,假如当时萧振瀛在身边,也许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张自忠痛哭着对萧振瀛说,我这颗心可对天地日月,现在是百口莫辩,但是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死在战场之上,用以自白。
这个时候,萧振瀛一定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张自忠禀性纯正,过去受人利用,一时迷途,如今既知错能改,则一切犹可转圜。
更重要的是,萧振瀛了解他这位兄弟的军事才能,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急需抗倭良将,岂可不为国家惜此人才。
但他同时也知道,张自忠犯的过不是一般的过,事情要想有所转机,非常之难。
炫当时即将受到处分的29军将领一共有两个,除了张自忠,还有刘汝明。
书处分张自忠,缘于丢失平津,处分刘汝明,则是因为后者是张家口失陷的主要责任人。
网都是丢城失地,但程度上有很大不同。后来南京政府的处分令上也说得非常明确,张自忠是“放弃责任”,而刘汝明只是“抗战不力”,因此,刘汝明罪责较轻,最后仅为“撤职留任”。
然而哪怕再难,萧振瀛也会去做。
他现在没有别的凭借,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对兄弟对朋友的一片苦心孤诣以及纵横捭阖的聪明才智。
趁政府的处分令还没下达,萧振瀛急赴南京,以便在那个最重要的人“蒋委员长”面前为之说情。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自忠自己也得想办法。
虽然萧振瀛没有在回忆中提及,但很显然,从这时候起,他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