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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瘦的小伙子很无奈的拉开衬衫,展示后腰的一团乌青给我看。我说这伤处好奇特啊,他点头,说自己是个宾馆的楼层服务员,地震时天旋地转,所有玻璃性质的装饰全部碎裂,一位健壮的女士倒在地上,伸手抓住了他,他只能拖着这位女士下了楼
“几楼啊”
“九楼。”他摸了摸乌青的后腰。
“这药费,大概可以找公司报销。”我只能这样安慰他。
他点头附和,然后被几个同一宾馆的女服务员叫走,扛着一卷凉席准备去找暂避的地方了。一边走,一边跟同伴说笑,难得的是他一腔星爷口吻。
他是乐观的,也是幸运的,在说起地震的经历时,隐约有自豪的神色,而我的一个朋友,他的经历就不是那么惬意了,至少他在讲述的时候,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地震的时候,他正在洗澡
当第一次地震来临的时候,他以为是附近的自来水管爆裂,没有理会,拿了沐浴乳就要往身体上抹,然后,令人刻骨铭心的一百二十秒就来了。他算反应快,套上裤子就往外跑,打着光脚下了楼。
我看看他的穿戴,从上到下一样不少:“你不是穿着吗”
“楼下超市赊的,鞋和烟,还有打火机。”他回答:“有人比我更惨,围着浴巾就下来了。”
我不知道地震的时候有多少人正在洗澡,但按照时间估算,成都市区里洗澡的人起码是以“万”为计量单位。相对在电脑前发呆的我来说,他们的逃生经历要尴尬许多,但是,只要人没有受伤就好,一时的尴尬和难为情算不得什么。
然后,我们就张罗晚饭去了,不过一会,府南河两岸尽是各种模样的帐篷,连营数十里,有人喝啤酒吃卤肉,也有人嚼饼干啃泡面。喧嚣中,没有悲苦,没有恐惧,大家都是笑嘻嘻的,因为在那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这里是灾情最严重的。
实际上,直到十二日晚上,我用手机收听广播时才知道灾情的严重程度。成都市区当天有数十人受伤,多数是在那时候强行跳楼所致,只算是“轻微”,但在几十公里外的都江堰,就是另外一番景象成都市区的计程车和私家车,听从交通电台的调度,自发前往都江堰接伤员,也带回无数对灾区的描述。
当卖收音机的小贩出现之后,河岸边的喧嚣声小了很多,人们围在收音机周围,或站或坐,听那电波中的悲痛。当无数以前没有听过的地名,随着灾情反覆回响在大家耳边时,人的心情必然低落下去,又复杂起来,转身看看自己栖身的帐篷,再看看黑沉的天色,忐忑。
赶紧给都江堰、绵阳的朋友打电话那时候以为震区只有这一段,打通一个,激动一会,如果有谁没有联系上,心情会低沉很久。
关于震区的真实灾情,我无法下笔去写,八万人的生命,我觉得自己无论用多么凝重的笔调,都会显得轻佻愿他们安息。
但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切身的折磨这时候才刚刚开始。
成都没有断电、没有断水,在“帐篷区”的路边有警察在日夜巡逻,还有很多工作人员在挨个帐篷提醒注意火头、注意卫生。有这样的条件,露宿、野营听起来似乎会很惬意,可实际情况是,我这辈子都不要去露宿和野营了。
一是蚊子很多,而且你绝对打不过它们,就算是你练了金钟罩铁布衫也会败下阵来。
二是体力消耗太大,因为河边的草地不是水平的,有一定的坡度,不管你是铺设凉席还是支起折叠床,都会是斜的。人睡在上面,身体会一直尝试调整到正常状态,于是一个晚上过去,比不睡还要累还要加上闷热的天气,仿佛远在天边的公厕
三是无聊,感觉时间过得很慢,虽然本身不具备杀伤力,但对前面两项有很大的加成。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余震,比很多地震的主震都要强的余震从三级开始,到四级、五级、六级,甚至六级以上根据我亲身测试,我的身体能够感觉到三级以上的晃动,通常会很准,所以在十三、十四、十五号这三天,我觉得地面一直在震动并不是心理作用
为了获得心理上的一点安全优势,我们一家玩了不少手段,也看到别人家的创造力。
首先,成都是一个休闲风格浓厚的城市,而且四川有悠久的茶文化,所以,府南河沿岸有很多茶馆,种类齐全,从传统的方桌竹椅、拎着长嘴铜壶的堂倌,到很科幻的水晶桌椅、穿公主装的女服务员还用英语招呼客人,只有你没见过的,没有老板们想不到的
当然,我挑选的是我家楼下的一家普通茶馆,因为这家不但便宜,而且是在一楼,门外就是河岸空地,虽然这空地并不大,但是旁边的楼不高,我在心里估计了楼的高度、然后再在心里把这高度打横放在空地上一比较,不错,足够安全
当天晚饭后,我全家呼啦啦地移驾到茶馆大厅里,至于在另一边的帐篷,疲累的我们都选择性地遗忘了,河岸边有很多警察巡逻,治安是很好的。
张着眼睛撑到午夜一点,实在是太困了,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然后,我坐着的椅子自己跳了一下
“”大厅里有人站起来:“地震了”
几十人呼啦啦地冲到了外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正准备进行一场有关于强度和震级讨论时,天变了狂风闪电夹杂着暴雨,劈头盖脸的打下来,那风能直接吹翻帐篷,那雨点打在皮肤上会觉得痛
就跟闹妖精似的
很多成都市民应该对那天晚上的风雨余震有很深的印象,不得不说,当时很有点末日不给活路的味道。站在檐下看着大雨,我心里空空的,是要站在雨里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是回家去,哪怕危险也要保持一个人的骄傲,这个念头第一次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