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假君子(1 / 2)
冯拯这一病倒,刘娥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而且刘娥的表面文章也是必须得去做。她派人以赵祯的名义前去探望冯拯,随行还给冯拯带去了五千两白金以示慰问,还说让他安心养病,等到病好后朝廷仍然要大力倚仗他。冯拯是强撑着病体接待了宫中的使者,对于刘娥的这份恩德,他是感动得当场叩拜于地,口中直呼皇恩浩荡。
刘娥的这些举动和这一番话让冯拯在感动之余更是平添了几分悲戚。他也想尽快好起来,甚至他比谁都想,可人老了就得认命,冯拯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是种什么状况。说难听点就是,他深知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了。于是,冯拯生平第一次以无比坚决的态度请求罢免自己的官职以便让其找个舒服的地方颐养天年,他现在只想保命,只想在这世上多活几天,冯拯请辞的态度之坚决以至于他前后总共五次以正式公文的形式向刘娥请求罢官。冯拯这也算是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在生死面前,一切的功名利禄都是浮云,哪怕他是宰相,哪怕他是帝王。
见冯拯如此恳切地要求辞官,刘娥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以往有大臣以各种理由请辞都会被皇帝下诏挽留,如此来回一番辞呈也就会被主动收回,可冯拯这一次可是已经把刘娥的挽留给拒绝了好几回,难道说冯拯这一次真的就不行了?为了探出个究竟,刘娥这次派了她所信任的一个宫廷女官(内司宾)直接进入到冯拯的卧室里去探望卧病在床的冯拯。
进入冯拯的卧室,这位女官当场就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了,而回宫之后她更是不无感慨地对刘娥回奏到:“太后啊,冯大人确实是病得很重,看样子他似乎也没几天活头了。但是,这些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冯大人身为宰相却过着那么俭朴的生活。太后你老人家是不知道,冯大人的卧室里连一套像样的卧具都没有,看来他真的是一个好官,而且还是一个大清官。”
要说这人有时候还真的是容易被表面现象给迷惑了心智,甚至是被蒙骗了双眼,这个内宫的女官就是如此。她以为自己在冯拯的卧室里所看到的一切就都是真实的,冯拯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个清廉自守甚至都穷得掉渣的好官。刘娥一听她的这番回奏竟然也被感动了,她可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大宰相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个人,随即她便再又派人给冯拯送去了一套高档卧具。
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堂堂大宋的宰相且之前早已是高官厚禄的冯大人竟然会穷到连一套稍微有点档次的卧具都买不起?这可是大宋,封建王朝里最有钱也是俸禄给的最高、各种赏赐和福利待遇最厚的大宋,身为宰相的冯拯真的就这么穷吗?答案是否定的,其实这一切都是冯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博取一个清廉的形象以便获得更丰厚的赏赐。想刘娥精明一世却也糊涂一时,好歹她曾经也是在民间体验过生活,可这回怎么就被冯拯这么一点小把戏给骗了呢?看来这深宫内苑里待久了还真的是让刘娥也跟着脱离了群众,但凡她还有一点平民思维就应该会想到冯拯这种级别的人是断然不会如此“清贫”。
冯拯(公元958年—公元1023年),字道济,孟州河阳(今河南孟县)人。此人年少之时曾被大宋的开国宰相赵普所看重,当时的赵普单单只是凭借面相就断定其长大后必为国家栋梁之才,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赵普看人的眼光确实卓绝。冯拯和寇准一样,两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继而开始混迹官场,但也不知道冯拯是受了谁的影响或是因为经历过什么而在自己刚刚步入仕途之时就变成了一个“伪君子”。恕我直言,这一点还真的有点像赵普。
简单来说就是,在公众场合冯拯绝对的道貌岸然,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是一副浩然正气的光辉形象,但在私下里以及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他又完全是一个被自己的私欲所彻底吞噬的人。说得再形象一点,冯拯就是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中所见过那种不苟言笑且说话做事都是一本正经的人,甚至是张口闭口就是圣人语录或是给你摆大道理瞬间就把你给噎死的人。然而,这种人在个人生活中又兼具了人性当中的所有弱点却毫不自知,甚至他会把自己在私下里的一切所为当成是理所当然。
人类社会其实一点也不排斥和反感正人君子,而且哪怕是有瑕疵的正人君子也都是可以得到众人的敬仰,甚至我们有时候对那些所谓的小人都可以有限度地予以包容,但人类社会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那些表面君子内心小人的“伪君子”。没错,冯拯就是这种人。如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刚烈如火且性情耿直的寇准会在早年刚与冯拯接触时就对其心生厌恶以至于最后成为政治场上的“死敌”,冯拯在寇准的眼里整个就是一个“假币分子”。这话怎么说,因为冯拯“装币”——为了用语文明不得不如此。
当然,说到这里我们还是要给冯拯说句公道话,尽管他是伪君子,但他绝对谈不上是丁谓那样的“奸邪”。他所谓的“小人之举”不过是在私人的操守层面,也就是他也想做一个真正的君子,但在生活的实际操作和运行里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于是就随心所欲起来,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即使如此,在众人面前他还是时刻高举君子的大旗,这就造成了这样的一种局面:了解冯拯的人说他是伪君子,不了解他的人、未与他深度接触的人却视他为真君子。
我们先来说冯拯“君子”的一面。
在接替丁谓出任大宋首相之后,冯拯俨然就是大宋朝堂第一人,他的派头和气势也随之端了起来,史称其“为相气貌严重”,也就是随时都是一副神色庄重的样子。每当刘娥派太监到中书省传诏的时候,按照常礼中书省的官员都会给太监设座摆茶,但冯拯却把这个规矩给改了,什么茶水和椅子根本就没有,有事说事,说完赶紧走人。一时间无论是刘娥还是中书省的大小官员都觉得冯拯这人实在是为人正派,连太后的使者都不奉迎,这和丁谓之流对内宫太监的刻意迎合讨好简直是天壤之别,冯拯的君子大旗就此在中书省立了起来。
另一件事就是冯拯对林特的态度。丁谓倒台之后,作为丁谓亲信外加亲密战友的林特最初被贬官外放,但很快又被召回京师担任户部尚书兼知通进银台司。既然靠山倒了,林特就想着要来跟冯拯这个大宰相增进一下感情和友谊,但他几次去冯拯的府上拜会都吃了闭门羹。冯拯派人告诉他,私事免谈,如果有公事就去中书省谈。林特不知道冯拯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不想跟他打交道,他果然跑去中书省找冯拯,但冯拯仍然不见他,而是派堂吏官告诉林特,既然是公事,那就写公文上呈。就此,林特彻底死了想要攀附冯拯的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