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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扭头看了儿子一眼,一脸茫然的郑老夫人才蓦的醒了过来,低头抱住小胖球儿,再抬起头时,除了眼圈依然微红之外,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
绝不再看那卷轴一眼,移目四顾,见满厅中人都是满脸好奇的盯着身前的画幅,老夫人向两个贴身丫鬟略一挥手道:“去,让他们也都看看这个。”
谁知那两个丫鬟一动,目光紧盯着画卷、手上犹自比划个不停的翟琰也痴呆呆的跟着上前,旁边的王缙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拉住,片刻之后,这位画圣幼徒才醒悟过来,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卷轴一眼后,长叹声道:“五十年了,不想今日在这山南竟然又见阎氏人物、尉迟画风。”
不等王缙开言,眼光瞥过卷轴的老夫人闻言接话道:“现在儿孙辈们在看画,翟先生名门子弟,丹青圣手,趁此时机不妨略做解说。”
目光跟着两个捧画的丫头转动,翟琰闻言微微一愣后道:“好手法,着实好手法呀”
“当世人物,若论丹青之妙,有谁能更胜道子先生,你翟少兄如此出身,此画纵然再好,也不至于让你忘形如此吧”见这翟琰跟得了魔障一般,到现在还盯着被捧走的卷轴,王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旁边出言道。
“若是令兄在此,定能看出其中玄妙。”没好气儿的对王缙说了一句,翟琰侧过身子,微微躬身一礼道:“回老夫人话,适才这画若单论技艺而言,其实仍有许多瑕疵,例如梅干的勾勒、人物衫纹的细处运笔等等,都算不得绝佳,但晚生之所以赞其好画,只因此画之中包含着三种现已失传的丹青技法。”
“噢翟先生不妨细说来听听。”因为此画描绘的对象别有不同,老夫人大感兴趣的追问道。
“丹青之艺,依照各人心性嗜好不同,其所擅长也是不同。例如本朝之中,若论佛道人物及寺院壁画,家师自是第一。”言说此话时,翟琰言语平淡,绝无半点自夸之意,但话语中的自信,却是溢于言表。
吴道子盛名千古,在生前的开元天宝间,即已与善草书的张旭被时人并称为“书画双圣”,这地位已是举世公认,没有任何疑意,所以听他这话,郑老夫人母子并王缙都是点头称是。
“若论善画马及各种异兽,却需推韦氏世族之韦无忝为第一,其余张藻擅画松、冯少府擅画龙,王太晟善山水等等,人有不同,其所擅长也是各自不同。”将这些背景加以介绍之后,翟琰略提音腔道,“然则要论及俗家人物,自我大唐开基建国百余年间,绝无一人能胜过贞观朝阎氏兄弟,其中,更以阎中书立本冠绝一时。”
听他这句说完,王缙等人顿时明悟,太宗贞观朝,这阎立德、阎立本兄弟可谓声名四播、风流一时,其中尤以弟弟立本画名更著,又因他后来曾于高宗朝位居中书令、同平章事,身为宰相之尊,所以此时翟琰依惯例称其为“阎中书立本”。
“秦王府十八学士图、历代帝王图,包括现在长安供奉的凌烟阁功臣图都是阎中书丹青妙笔。阎氏家传技法,画人物最重资料收集,重人物背景的理解与融合,我尝听家师言,中书昔日奉太宗饬令绘历代帝王图时,曾耗时数年,精研典籍,后根据其所处时代、地区及不同年龄和经历,包括施政得失,通过不同的坐姿、表情、服饰等等恰如其分的加以描绘,画成之日,太宗感叹竟日。适才所见这副画卷中,只看他场景布置及手足姿态,无一不是遵循于此。”翟琰言之于此,口中啧啧赞叹不绝。
“大小尉迟又如何”听这些前朝名人掌故,王缙兴味大增,翟琰话刚一听,他随即开言问道。
“也是太宗朝,西域来了一对僧人,一名尉迟质那,一名尉迟乙僧,这二人都以善画驰名,又因二人份属父子,所以并时人并称为大小尉迟。适才画卷中的构图洒落而飘逸,绝是大尉迟的画风,至于眉眼间的细笔,用笔紧劲如曲铁盘丝,正是小尉迟所擅长。本来我还不敢肯定,但一看到画中人物的着墨,某实敢以脑袋担保,绝无差错。”说到这里,翟琰简直就有些咬牙切齿之状了。
“哦这是为何”
“凹凸花用色沉着,堆起绢素而不隐指。只有这种西域画风处理阴影的晕染手法,才能绘出最真实的凹凸花效果,你看,你再去看那画卷中人物的衣衫,是不是有凹凸花”从牙缝中挤出这番话,黑面暴牙的翟琰此时看来简直就有几分狰狞,“尉迟父子、阎氏兄弟一代风流,可惜随着他们身死,这两派的独门技法已久不见于人世我随师傅学画十年,专攻用色,平生以不得习晕染法为最大恨事,天可怜见,今天居然让我再睹此秘技,此天佑我,天佑我也”双手紧攥成拳,此时的画圣幼徒声音嘶哑、语近癫狂。
见翟琰如此激动,听说刚才那幅画卷居然有如此来历,郑老夫人相顾瞠目,片刻之后,才见郑使君看向小胖球,正色道:“鹏儿,前些时日,你到书房私自取走你四叔的临摹,更到帐房支领钱财五十五贯,说,都送到那里去了”
“郑小四这贱奴才,居然敢不听我话,来日少爷再收拾你。”小胖球心下暗骂那帐房一声,口中却不迟疑道:“我也是为了给奶奶大寿置办礼物,钱送到山南西道梁州桑南泉那里。”
“桑南泉绝无可能,此人曾在家师坐下习艺两月,绝无这等技法。”自郑使君开始追问这画的来历,翟琰的目光就再没离开过小胖球儿。
翟琰黑面暴牙,原本就貌丑,此时心中激荡、神情过于专注下,看来分外怕人,小胖球儿只看了他一眼,随即扭头道:“我话还没说完,桑南泉那幅拿回来被阿碧给毁了,刚才那幅是阿离昨天画的。”
“阿离”今天第二次从小胖球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郑老夫人母子并翟琰二人都是一时哑口,太过吃惊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静默良久,才见王缙以手抚额,口中喃喃道:“伴读唐离阿离呀阿离,你到底是什么人哪”
正在此时,就见文渊楼门轻推,一身簇新宝蓝缎衫的郑管家疾步走了进来,看他脸上强抑兴奋不能的表情,混似刚刚被天上掉下的金元宝给砸过
第三十五章转关一
“母亲,那唐离入府之前,阿沅曾经查验过他的身世,听说他自十一岁起就在本州坊市一家卖笔墨的小店中做工,那店主也姓阎,却是个酒鬼。当时下人奏报的时候,儿子倒也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此人极有可能是阎氏后人,可惜他人现在已经不在金州”正俯身给老夫人解说着唐离的过往经历,郑使君一瞥间见管家到了,顺势抬头道:“郑九,你来的正好,明天就派人去坊市细细打听,查一下那阎苏生到底去了何处。”
“小的见过老夫人、老爷,这事小的明天一早亲